第48章 野兽

钢铁被捏瘪的声音和被激光视线切割的声音响起，卡尔在小心拆除横穿在水晶柱体之间的人类造物。

        其实他们并没能进入孤独堡垒太深处，因为孤独堡垒没有阶梯，是用对维度空间的技术分割了层次的，理论上每一层都与第一层是一样大的，而不是金字塔的递减关系。

        安德烈通过瑞贝卡知道了孤独堡垒有很多层，还有一个奇特的顶层，但他们研究多年也不知道怎么进入第二层以上，最多只能在第一层的正义大厅内徘徊，于是他们疯狂的在孤独堡垒外面搭起了钢铁柱攀登，想通过凿穿外壁的方式进入第二层以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技术与幻影空间的技术是一样的，不可能通过凿穿什么就进入幻影空间，也就不可能通过这些物理方式进入正义大厅之上的楼层。因此他们也只能改造第一层，掠夺第一层的物品。

        不幸的是，水晶存储室在第一层——当初为了方便吸收知识特地设置在第一层——所有的水晶理所当然的被人类取走了。

        尼尔的房间也在第一层——尼尔当初觉得这样方便他管理堡垒，所以要求在自己的房间在第一层——所以，尼尔的躯体也不见了，估计是被藏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被一个国家还是被多个国家藏起来。

        卡尔冷笑，如今世界上很多国家都盖起了很多铅层军事基地，他一眼望向世界的时候，这些密密麻麻穿不透的黑点如萤火般醒目。

        不过他并不急着处理这件事，他只需要做一个设备就可以将所有氪星技术回收——氪星人殖民时期为了不把一针一线留给敌人的优良节约传统——这也是他为什么优先处理难民事件，而不是急着回收科技的原因。

        他现在有点迷茫，在考虑一件不知道该不该去做的事情。

        ————

        车队行驶在荒芜的道路上。

        自“超人回归”，强制停战后，第一个被强迫停战的就是卡桑拉，那些在卡桑拉内比划拳脚展示武力以此分割利益的各国军队纷纷撤离了卡桑拉，没有人敢掠超人的虎须，特别是在超人明确自己击毁45个卫星之后。

        于是卡桑拉终于不再混乱，但已经变成野兽的难民并没有那么容易回归人性，特别是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自行吃过人或者被强迫吃过人的难民，他们恐怕很难再回归正常生活了。

        这一队队车队运送的正是全都是已经食用过自己同类的、曾经与野兽无异的卡桑拉难民。

        事实上他们现在依然如惊弓之鸟一般，援军不得不派遣更多的车队分趟运送这些可怜人——因为他们往往需要更多的“领地”才不会跟其他人发生冲突，一辆运兵车最多同时进入四个人，再多他们就会打起来。

        这条长长的车队内有老人、男人、女人、小孩，最小的小孩甚至才八岁！每个人都抵靠在四个角落里，护住自己怀中的食物，警惕每一个人，一旦有人出现异样，就会被其他人龇牙咧嘴，他们虽然穿着干净的人类衣服，神态却与野兽无异。

        一个黑发的男孩缩在自己的“领土”范围，他小心的咀嚼着属于自己的面包，将面包捏得紧紧的，甚至佝偻着腰，也不敢坐下，坐着是最容易被袭击的大忌，必须时刻对其他人保持警惕才能活下去！而其他三个小孩也同样如此——援军们不会将大人与小孩放在一块，这会让小孩感到威胁而极度不安。

        男孩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被发现的时候还有自己的衣服，尽管洗得发白有些陈旧，沾染上泥灰和各种污渍和暗沉的洗不掉的血渍，但由于男孩不肯配合的换掉衣服，因此救助站的人也无法强迫男孩穿救助站发放的衣服。

        许久之后，他们渐渐放松了对互相的警惕，有人开始无聊的撩起塑料布帘，透过车栏注视车外的风景，有人开始闭眼偷偷小歇，有人无聊的出声聊天：

        “我们会去哪？”是个女孩的声音，但她头发稀疏，一看就是被扯断的，因为稀疏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烫伤，烫伤蔓延到她四分之一的小脸上，破坏了原本秀气的容貌——她曾被当做肉食摁入滚烫的水中差点死掉，但她反杀了那个人，反吃了那个人！

        男孩瞧了她一眼，一边还小口珍惜的吃着面包，一边说：“反正比这里好的地方。”他已经慢慢蹲坐在地上，但脚跟并未着地，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他依然能够立即弹起。

        “哼，已经比现在糟糕不到哪里去了！”这是这辆车上最大的孩子，他有十二岁，在变声期的他声音像公鸭一样难听。他注视着栏杆外的风景，一脸死寂的说：“就像梦一样……我爸爸吃、掉了妈妈，后来他太饿了又想吃掉我，但是最后是我赢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在吃与被吃中转换了地位。

        女孩犹豫着，也分享道：“我爸爸妈妈一开始就被炸、死了，我跟着人流到处跑，后来加入了一个幸存者队伍，他们答应只要我每天主动xx，就能够得到食物……后来我有了，但怎么可能养，所以我们就掏出来……吃掉了……后来他们也找不到食物了，就想吃了我，但是我赢了。”女孩分享着略显恐怖的故事，那十二岁的男孩钦佩的竖起大拇指，二人的亲密度接近了一些。

        男孩小心的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他舍不得喝多，珍惜的拧紧瓶盖，抱在怀中，他犹豫了一会也分享自己的故事：“我是被强迫的，我舅舅总是打我，但是为了让我活下去他会把自己给我吃……后来他也死了，我就跟着一群瘸子生活，我们说好了找不到食物就每人轮流共享，这是我共享出去的……”男孩掀起长裤，他左小腿一大块肉莫名消失，凹陷进去很大一块空的。

        于是他们三个人达成联盟，三人互相看着角落里第四个人，等待ta的故事，完全看不出ta的性别。

        ta看起来很瘦小，年龄上似乎与女孩差不多大，头发布满污垢，依然是一身褴褛，抱着救助站给予的水和食物也不吃，毫无声息到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像这样完全封闭自我，拒绝帮助的难民非常多。

        女孩扯了扯两个同伴，肯定道：“他活不下去了。”分不清性别，她暂时使用男性的he代称这个人。

        两个伙伴同意的点头。

        像这样的人太多了！在绝望中挣扎还好，每个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是恶魔、都是野兽，于是他们可以告诉自己大家都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把这类人拉到阳光下，他们未泯的良心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们已经接受了在泥潭中生活，给予他们希望的后果不会是拯救，而是毁灭。他们的自我正面价值观最终会导致自我的毁灭。

        “可是为什么，生活在变好了。”男孩知道散发着这样气息的人很快就会死，但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懂的问。

        十二岁的少年啧了一声，即有些不屑又有些羡慕道：“因为他是个好人。”见男孩依然懵懂，他敷衍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们要拿走他的食物吗？”女孩提议道，非常理所当然，在经历过非人的日子后，最重要的就是食物，没有什么比浪费食物更让人愤怒的了。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两个伙伴的体型，谨慎道：“我只要他四分之一的面包和水。”

        少年推了推那瘦弱的人，他完全没有反应，被推倒在地上眼神也黯淡无光，少年毫不客气的抽走他怀中的水和食物，开始分配起来：“我四分之二！”

        作为三人中年龄最大身体最强壮的那个，他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主导地位，将新的水拧开倒了四分之二进自己的水瓶中，并分走了四分之二的面包，然后递给女孩。

        女孩分走剩下的一半，递给男孩。

        男孩犹豫一下后接过。他偷偷打量分散蹲开的两个同伴，小声的说：“可我们很快就会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对吗？”

        少年惊讶的看了一眼男孩，仿佛他是什么怪异的存在，他声音冷淡了许多：“真怀疑你这种弱者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你的舅舅和你勇武的贡献吗？”

        他嘲讽的看了看男孩失去肉块的左小腿，骄傲的训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趁着夜里将你那群瘸子伙伴杀死，这样所有的‘食物’都是我的！”

        女孩也赞同的点点头，对男孩的态度冷漠了许多，她小口的喝起属于自己的水，想着入了夜也许可以跟少年结盟，减少一个竞争对手。

        男孩缩了缩，慢慢挪动到那倒在地上那人的角落里。

        少年震惊的看着男孩扶起那人，开始浪费自己的水喂给那毫无反应的‘死人’，心痛的怒斥：“你太浪费了！”

        “这是我的水！”男孩警告的瞪着两个蠢蠢欲动的前同伴，眼神狠厉得像个狼崽子，将他们吓退回原位。

        “随便你。”女孩撇撇嘴，将视线移动到栏杆外。心想：晚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了，我体力劣势，食物还充足，不必要冒险。

        男孩一边警惕的注视着两人，一边给毫无反应的人喂着水，有很多水被浪费的流淌在他胸口上了，这让少年的眼神逐渐火热——水被浪费的气愤。

        喂水行为是有意义的，很快，这人也无法抵抗人被呛到就是会咳嗽的本能，他咳嗽了几声，死寂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他看着眼前给他喂水的男孩，还撕下来一块面包递到他嘴边。他眼神凄绝，声音哀莫：“……”

        声音太小太嘶哑了，男孩根本听不清。他也不太想知道这人说了什么心如死灰的话，他给了这个人一个拥抱，安抚的拍打着他的背，声音像哄孩子一样说道：“活下去！活下去！”

        慢慢的，男孩感觉自己肩膀的布料被泪水打湿了。

        少年啐了一口，语气特别不屑：“弱者！”他武断的判定这两个人在新营地里是活不下去了。

        女孩没有说话，全程沉溺在路途毫无风景的荒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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