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乍破水浆迸2

我此时在印月轩中，坐在绣架前绣我的嫁衣。我拈着细细的银针，宛若绮艳彤云的红纱自绣架上倾泻而下，姿态轻盈。

        按照习俗，女子出嫁时的嫁衣要自己亲手缝制，如此才能显示其蕙质兰心，婚后生活也能美满幸福。可是长在世家大族中的女子，大多不通缝纫，而且娇生惯养的，只会作一些刺绣。所以一般不会自己做整件嫁衣，而是由专人先做好了，留下一处的刺绣未成，然后再由待嫁女子亲自动手绣上，也算是沿袭了习俗。

        我现在做的事情也就是这样。我将银针从红纱中缓缓地抽出来，金色的线已在红纱上依稀勾勒出花的形状。可是我此时想着含芳殿中的事，还有锦溪案一事的尘埃未定，一时感觉心烦意乱，怎么也做不到刺绣时所要求的平心静气。

        “小姐，这线脚又错了。”玉笙此时正在一旁，她朝我笑道，“小姐那么久不碰针黹之事，这绣功比以前都来的不济了。”

        我蹙眉看着花瓣上几处错乱的线脚，带些恼意地将针丢在红纱上，“这件不要了，上面满是窟窿眼的让我怎么传出去，玉笙再拿一件来给我。”

        “我的小姐啊。”玉笙哂笑道，“殿下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啊，知道小姐肯定不能一次完成，所以准备了三十多套给您，慢慢来。”

        “多嘴，还不动作快些。”我此时不悦地说道。

        “好的，小姐。”玉笙已将一件完好的嫁衣小心地固定在绣架上，将报废的那件放在一边，角落里已经堆了好几件同样的衣服了，玉笙叹道：“这样好的质地，小姐您这叫暴殄天物啊。”

        “怎么了？”我拨高声音道，“你放心，如果实在不成功，绣得只剩最后一件的时候，我会叫你这位绣娘来代劳的。”

        正当这时，湛露姑姑走了进来，我看见她时，湛露正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我于是说道：“玉笙，我口喝了，为我端一杯茶进来。”玉笙听了便走了出去。

        湛露拣了我附近的椅子坐下，她看着我身前的绣架，浅笑道：“倒是难得看到颜颜做这个。”

        “姑姑在笑话我吗？”我轻轻一笑道，“不过这些题外话就不用说了，毕竟姑姑来一趟也不是很方便。”

        “含芳殿中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道，那日的事到现在为止还是我心上积累的隐忧，作为皇后，在知道她的亲子韶王爱慕我的事后，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那个被牺牲掉的人一定是我，而不是韶王。

        “挺平静的。”湛露回答道，“自从皇后与芷阳公主谈过之后，芷阳公主也就安静下来了，不过这安静也只是由以前的闹腾变成了现在的以泪洗面。”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紫嫣那里呢？”自从上次凤仪宫外不愉快的谈话后，紫嫣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在得知我在宫外时的一念之仁，导致现在的再次险象环生后，她好像铁了心一样有意回避我，隐瞒我，不让我再插手此事。

        对此我也是十分的恼火，可是湛露再三地婉言相劝，让我们千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内讧。我才对紫嫣一再地容忍退让。

        湛露垂首，轻轻说出一句令我难以置信的话，“她把他们藏进宫中了。”

        “什么？”我一时愕然，“她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此时心一急，我感觉指尖处刺痛一下，已有血从指尖渗了出来。

        “颜颜，当心。”湛露上前来看我的手指，我却是有些恼怒地避开她。

        “我也琢磨不透紫嫣心思，不过她说宫外风声紧张，反倒是藏在宫中是最安全的。”湛露心平气和地说道。

        “她别忘了，宫中就没有薛氏的人吗？薛贵妃就算成了太妃，也能在宫廷中翻云覆雨，只手遮天。”我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问道：“怎么让她把人弄进来的？”我现在真是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妹妹了，宫中守卫如此得严密谨慎，她是得了通天的本事，才将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宫来。

        湛露此时靠近我，笑容隐秘地朝我比划了一个“八”字，“是因为这个。”

        我看了登时就明白过来，一时怒意更盛道：“她还敢去招惹他，也不怕到最后真的将自己赔进去！”

        “颜颜，消消气。”湛露安慰我道，“以紫嫣的聪明，她若不愿意是吃不了亏的，况且皇后……”说到这里湛露这忽然制住不说了。

        我听出她的话中隐藏端倪，转头轻轻地道：“姑姑，我不在宫中很长一段时间了。”随即又沉下声音，“姑姑，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湛露的眼神跳动一下，深深叹息道：“没有。”

        我此时也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事上多加纠缠，于是放缓语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两天了，不过紫嫣说不必让你知道。”湛露眉心深皱，“不过我翻来覆去地思量，还是决定来告诉你，毕竟……”

        我此时笑意清浅，“姑姑，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说话间，玉笙已经端着茶进来了，“小姐润润喉吧，我还往茶里点了一些蜂蜜。”

        我平静地指着绣架道：“这件也不要了，玉笙帮我换了吧。”

        玉笙神情微微有些疑惑，因为我才刚刚将线穿过去了一针，几乎还是没有动过的。

        我看出她的犹豫，说道：“上面有血迹了，当然不要了。”

        玉笙一听就急了，淡淡抱怨道：“小姐，这嫁衣上沾血很不吉利的，您怎么也不小心一些？”

        “没事的，用不着这么紧张。”我漫不经心道，与湛露一同出了印月轩去见紫嫣，我们之间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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