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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成泥碾作尘3


鲛绡烟罗鸾纹的帷幔微微地颤抖,男子沉重的喘息声。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罗帐,层层繁复交叠的鲛绡恍若垂天而下的轻盈柔泽烟霞。这一刻内心是空茫,更或者是空洞,甚至有一瞬忘记了我是谁。

        耶历赫炽热的唇舌蜿蜒游走在我的脖颈间,轻吮我柔嫩的双唇。不是霸道的占有,而是温柔的爱抚。我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身下的云锦床褥,身体一动也不动。静寂中点点温存的和风细雨洒落,直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我忍不住痉挛,额头上已是涔涔湿粘的汗意。

        “能得今晚,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何况仅仅是四年。”他动情地紧拥我此刻不着丝缕的雪白身体,强健的臂弯圈住我纤纤的腰身,吻着我的耳垂,声音渐渐深沉:“颜颜,我要你一生一世都陪着我。”

        我紧紧咬着下唇,半点声音也没有。当清晰的疼痛再次传来时,攀附在他宽阔肩膀上的手,数根锋利修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精实强壮的后背,眼角隐然有泪水沁出,但立即被柔软的被褥吸干,心中却有个凉薄的声音在笑,原本这具身体四年前就应该给他了,可是你一拖再拖,整整拖了四年,现在就是偿还前债。

        ……

        躺在我身边的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均匀粗重。我轻轻合上双眸。

        ……

        那夜睡得极不安稳,不觉间窗外已是白蒙蒙的天亮了,我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衣衫细碎的摩挲声,似乎在床头蹲了下来。静静地凝视我安睡的面容,温暖的手指拂了一下我垂落在鼻梁间的发丝,我知道是他,但是闭着眼睛佯装睡熟。

        过了一会窸窣的着衣声后,房中就彻底安静下来,我此时睁开眼睛,撑起身体坐起来,才发现房中只有我一人。外面天光已是大盛,数道乳白色的光柱射进来,将屋中摆放的物什照得纤毫毕现。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立即就有侯着的婢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夫人醒了吗?”

        手指覆上汗意濡湿而冰凉的额头,醒了。像是沉沉地睡了四年之后,而醒了。耶历赫是经历过女人的人,他应该可以感觉得出昨晚我在他身下的迟钝与被动。

        玉笙顷刻间带着几名垂眉的侍女端了栉沐之物进来。我由她们侍候着穿上衣服,刚刚穿了小衣的一只袖子时,我微扬脸朝玉笙说道:“你去请玉修道长来。”

        “哦。”玉笙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顺从地应了一声便出去。

        我穿衣洗漱完毕后,屏退跟从地踱步到院中的几株梅树前,信手地折下几只夜雪过后开得正盛的梅花,轻触娇柔的丝丝挺立的花蕊,犹自含着融雪的剔透莹润。我一笑淡然,静静地在繁逝等着父亲到来,告诉他我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这样消极地当未亡人,还不如像嘉瑞那样做些力之能及的事情。

        穿庭而过的冷风吹拂下,将放在石桌上的《大漠香尘录》一页页翻飞过去,最后的几张空无一字。历代公主的传记,却唯独没有嘉瑞。嘉瑞所著的一本《大漠香尘录》洋洋洒洒逾万字,留给自己却无一字。

        我执笔在充盈着汪汪墨香的砚中一抹,凝心构思,飞蛇走龙般迅捷地在雪笺上落笔。

        等到我将《公主传·嘉瑞》写下最后一字,爹爹也已经到了,面容清矍地站在梅林后。

        “终于功德圆满。比起公主神思妙笔,颜卿不过狗尾续貂。”我语气中不只是寥落,还是怅然“爹爹,这本香尘录还请爹爹带回大胤,也算得了公主最后的心愿。”

        清晨的冷风萦纡在枝杈交连的梅树间,簌簌地有些洁白的飞花飘落,却不是梅花,而是在花瓣上凝结了一夜的雪,在柔软的花瓣上摇摇欲坠。我手执笔坐在树下,有几片晶莹落在雪笺上,淡淡融入未干的墨迹中了无痕迹。

        青瓷盏沿边,一簇焰火跳动。在这样安静得只有狼毫笔锋与纸摩擦声音的夜间,瞅见悠邈的一灯如豆,青瓷如海。心中许多原本清晰的事,也会如幽幽的灯光般迷离漫漶,是一种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模糊。

        我用一支素银簪子将迤逦及地的长发绾起,平日里也懒得上妆,脂粉不沾,面容素净。此时,我正与爹爹一起用北奴文表诉《礼记》中的一段要义。

        “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故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爹爹沉吟一下问道:“卿儿,还能背出来吗?”

        经学我已荒废许久,嫁来北奴之后,因着夙夜疾病缠身,这四年中我几乎没有翻阅过。但略略思索后背道:“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也.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睹也.以四时为柄.故事可劝也.以日星为纪.故事可列也.月以为量.故功有艺也.鬼神以为徒.故事有守也……”

        爹爹肃静的面容中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良久才感叹:“毕竟幼年时那些功夫不是白下的,卿儿终究要比一般女子懂得多一些。”

        我在整理鬓发时低头,爹爹从来不喜欢女子令辞善辩,认为女子多智必德失。今日的话虽然不偏不倚,但是还是令我感到意外。

        过去的四年,我几乎是生活在自我的封闭中,对周边一切的事情反应冷淡。现在与爹爹的频繁接触中,逐渐地了解胤朝与北奴边境之地的近况。北奴整个国度地处北部,气候以阴寒干燥为主,一年中降水极少。只有靠近南部的少部分温湿区域可以耕种。国中之民大多以牧业为生,在马背上追逐四时水草,毋以农业为本。

        爹爹曾言农耕之定也,游牧之动也。天下板荡之时,动胜于定。若要安世济民,国祚绵长。非定者不可,是为务农。他要我向耶历赫进言,迁部分牧民南下,参与耕种黍粱,推广使用空首斧、锛、凿、镐、锄。还有学着嘉瑞当年向耶历歌珞进言,向他陈说在国境内人口稠密之地开设蒙学,还有巩固已经开通的互市,加强贸易往来。爹爹说的我都一一照做,不想去深究缘由。

        颜卿大体上还是以前那个颜卿,但毕竟还是有些变了。从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的执拗,到现在的不想深究。

        静默中我忽然问道:“爹爹,你觉得现在的形势怎样?”

        一盏漾漾的桐油燃出的灯光下,爹爹的眉心微拧,“实话说来,比丰熙十七年的时候好不了多少。表面安定罢了……”

        “这样啊……”我的手指在桌子底下绞着手绢,勉强平静地说出。

        爹爹未看我,而是搁笔视野惘然地看着漆黑的窗外,若是无意地说道:“原本现在是休养生息之机,可是皇上年年修固军事,厉兵秣马……”他眼睛的余光忽地扫过我,又立刻游散在满室幽明的灯光中,随即轻缓的声音也蓦然掐断。

        我被那一瞥而过的余光看得有一丝心惊,心中猛然地升起不好的预感。从爹爹流露的直言片言中揣测,难道奕槿的修固军事,厉兵秣马与我有关……

        我整理衣衫朝爹爹跪下,一字一字恳切道:“爹爹能否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孑然而立的他长叹一声,神色隐约悲切:“上策就是现在做的,下策就是尽量地拖延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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