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猫

城郊的南湖里被人们放了许多花灯，五颜六色的花灯零零散散地漂泊在湖中，在漆黑夜色下显得格外耀眼。

        太子坐在湖边，平静地吃着冰糖葫芦，惬意地赏着湖中的花灯。

        我不知道是该和他一起坐着，还是站着。坐着的话，我怎可与太子平起平坐，站着的话，我又怎可高太子一等。正当我为难之际，他拉着我坐在了他的身旁。

        我有些想看清楚这个太子的模样，便扭头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有所发觉，也扭过头来看我，眼神交错，我有些紧张，便又很快扭过头假装在看花灯。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清楚，只大约觉得这人身材挺拔，样貌端正，为何表姐会不喜欢呢？

        从我眼神的余光中，我看到他笑了一下，也许在笑我胆小如鼠罢。

        “小辛夷，今日之事，可不许告诉别人哦。”

        他享用完了他的美食佳肴后，便压低了声音，故作严肃地警告道。

        我听见他这话有些发懵，明明我是随了他的心意，为何还要说这话来威胁我。

        但反应过来他的语气，警告中带点求情的意思，知道肯定是这个太子爷要面子，便又笃定地猛点头，尽力表现出我可以信任的样子。

        其实我还是有些怕他觉得我以后会出卖他，然后找机会刁难我。

        “喵～”

        我的脚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只白色小猫，有些清瘦，看模样应该年纪不大。它用头轻轻地蹭着我的裙摆，扭动着身子，很是享受地撒着娇。

        我素来喜欢猫，喜欢猫的温柔，喜欢猫的高傲，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猫，表面恭顺，内心却又藏着几分傲气。

        但我觉得我还是更像一只流浪猫，因为没有自己的家，无依无靠，和它们一样可怜……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把它拥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满脸惬意。

        这猫长得极为可人，虽然身材瘦削，但毛色雪白，瞳孔碧蓝，在夜里好似发着光的仙物。

        太子也伸手来抚摸它的身体，险些碰上我的手，其实不是险些，是已经碰上了，不过他可能没有发觉罢。

        我连忙故作无事地收回了手，静静看着他抚摸我怀里的猫。

        “你喜欢猫？”

        太子温柔地抚摸着猫，眼神却丝毫也不离开那猫，只抬眼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就又把眼神放在了猫身上。

        “嗯，一直都很喜欢。”

        “养过吗？”

        太子抬眼看着我，眼中闪着光，这模样倒有些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子。

        我摇摇头，放下了猫，“阿姐怕猫，府上便没有养过。”

        “你一直都在陆家吗？”

        太子望着我，淡淡地问道。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的身世，想起了零落的辛夷花，想起了慕容府的鲜血，我不争气的心脏便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我惊恐地看了一眼太子，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故作轻松道：“父母早逝，从我有记忆开始，便一直都在陆家。”

        我有些不会说谎，怕露出什么破绽，就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掩饰。

        可能这个笑容看起来又坚强又可怜吧，太子眼中有了些怜悯的神色，这反倒让我因为骗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辛夷。”

        我回过头，站起身来，看见表姐提着两盏花灯，笑眼盈盈地朝我们走过来。她没有骗人，亥时三刻，她真的回来了。

        我看了看太子，他仍旧坐着不动，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猫，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我有些迷惑，太子真是个奇怪的人，刚刚明明挺善解人意的，这时候为何却又一点也不顾及礼貌。

        “阿姐……”

        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太子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呆呆站在原地等表姐走过来。

        待表姐走近了，太子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起身。

        表姐将一盏荷花灯递给我，我接过花灯。想到只有两盏花灯，而今日表姐和太子才是主角，放花灯这样浪漫的事情，应当是他们来做才对。于是，我便将那花灯递给了太子。

        太子却轻声道，“你放吧。”

        表姐抬眼瞥了一眼太子，忿忿道，“一个大男人，放什么花灯。”

        我跟着表姐，缓缓地把花灯放入湖中，那灯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表姐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许起了心愿，我猜她这次许的愿望一定是不要嫁给太子。

        我也装模作样地依葫芦画瓢，做出许愿的样子，每次都是这样，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愿望可许。

        我虽身在陆府，可始终还是寄人篱下，压抑着性子，不能像表姐一般肆意自在，便从未有过家的感觉。

        这世上好像人人都有极为挂念的人，而我却并没有，所以我没有愿望，也不盼自己能长命百岁，福寿富贵，这世间的孤苦我自幼便有些体会了。

        我睁开眼睛，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我想起了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世上的人无论相隔多远，总归是能看到同一个月亮，所以，即使人和人距离再远，当看到月亮时也不觉得有多远了。可我不知道，爹娘那里还有没有月亮。我有些黯然神伤……

        太子仿佛察觉出了我的情绪，轻声问我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就不灵了。”表姐冷冷道。

        我看了眼太子并无恶意，怕他被表姐的话惹得尴尬，便打圆场道：“我许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只是希望明早下一场雪，我想看一场朝雪，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真。”

        “朝雪？”太子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我的话，“若不是你年纪尚小，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冤情降临在了你的头上呢？”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心中所想并不是早晨下雪的“朝雪”，而是沉冤昭雪的“昭雪”。父亲一生为官清廉，秉性端正，我不相信他会犯下让朝廷灭门的过错。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其实并没有非要为慕容家沉冤昭雪的志向，我很明白我的处境，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如果以后陆家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里。

        这些年，我多么希望能有自己的家，不管发生什么，都还能回去的避风港湾。可是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常常觉得慕容家的灭门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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