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阿愿，梅花开了。”

        “这不是梅花，是桃花。”

        江识生走近了看，“真奇怪，谁把梅枝系在桃树上。”

        他抬手想要取下，眼前的树忽然消失了，四周场景裂成碎片，回头看去，江言也消失了。

        “滴答”声入耳，额间冰凉滑过脸颊，水滴顺着下颚滑落。

        胸口疼痛万分，身体早已麻木，江识生动了动胳膊，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那东西禁锢得紧，硌得他手腕生疼。

        这是死了？

        江识生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光线昏暗，这里不像炼狱，更像一间普通屋舍。

        他又活动手臂，铁链的声音传来，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分别被铁链捆着。江识生不明所以，他尝试挣脱，可越挣扎，铁链就拴得越紧。

        “醒了？”

        屋中有声音响起，这人分明一直在屋内，可方才却没出声。

        江识生没敢回应，浑身的警惕迫使他寻找着说话之人所在的方向——

        ——沉稳的脚步声从某个角落传来，江识生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在看见黑暗中走出的人后，他所有的猜测化作轻烟拂过，一瞬间就让人定住了神。

        “杨萧晚”

        这就像是在赌，既赌是他，也赌不是他。

        “江兄，别来无恙。”

        无恙？可笑，江识生这副模样竟然还配得上无恙？

        “江兄别误会，我之所以束缚你，是因为你身体里的魔气太强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想这样。”

        好荒谬的言论，江识生问道：“这么说，你去过婺山？”

        杨萧晚摇头：“不，只是路过，恰好看到你倒在悬崖边，便顺手带了回来。”

        杨萧晚蹲下身与江识生保持平视，他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神色瞬间暗了下去，“想听真话吗？”

        一时间，江识生与江钰恒讨论过的事浮现在脑中，那段关于铃铛的记忆，那些关于杨萧晚杀害杨岚峰的动机，以及彭城中的那个女人。

        “江兄。”

        杨萧晚唤得轻，可他的眼中却像在期待着什么。

        “他们要杀你，他们骗了你，他们联手把你推入深渊。”

        江识生心脏狂跳，只道得一句：“什么？”

        杨萧晚沉住逐渐兴奋的情绪，平静道：“你师傅骗了你，魔气抽离后灵力不会有残留。单家骗了你，他们本就知道你体内有魔气，却还要你像小丑一样自证清白。你师傅当着各家的面护你是假的，目的是让你去婺山，你师兄等在山下也是假的，他不是去接应你的，他是为了替你收尸，还有，你师弟也骗了你，他跟在江驿霆身边多年，你猜他知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看着江识生神情逐渐木然，杨萧晚越发觉得好笑，笑声穿过昏暗的光线游荡在屋中，最终像尖石般砸中江识生的心脏。

        无法相信又不敢确认，只能听着杨萧晚的笑声一次又一次的在耳边回荡。

        “江兄，你现在还觉得你师傅是圣人，你师兄最可靠，你师弟最值得你信任吗？”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最恨你的单知行都比他们诚实，至少在婺山上，只有他说了实话。”

        江识生在听了这些话后就是便难以置信，他如今这样，杨萧晚心中却丝毫没有同情。

        “骗？这是计划？”

        杨萧晚颔首：“只有你不知道，否则怎会被骗去婺山？”

        “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我说了这么多你听不懂？”

        江识生不是听不懂，他想再赌一次，赌杨萧晚在说谎所以会露馅，赌听风吟不会把自己置于生死境地，赌多年的情份，赌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毕竟自己就是再没本事，但也是江驿霆的徒弟，也是听风吟的一员。

        杨萧晚掐着江识生的脖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悬崖下的结界又碎了，魔物迟早冲破结界混入人间，各仙家门派定了一个计划，他们要找一个躯壳，一个能抵挡魔物的躯壳，恰好你体内沾染了魔气，你就是那个最好的躯壳——”

        “——与魔气融为一体，一人之躯抵挡魔物，拉着拂野坠入魔道，最终拂野承受不住你体内魔气只能自断，江愿，你所做的一切，终究没有辜负那些引你入局的人啊，不是要查真相吗？单知理的死因，江闯的死因，还有”

        杨萧晚有意停顿，他看着江识生震颤的眼瞳，看着江识生一副快要破碎的模样，轻轻道：“还有我腰间的铃铛，真相，查到了吗？”

        江识生忽然想起个人，一个可能将听风吟的事告诉外人的人，一个可能随时在角落里偷听的人，他嘴唇颤抖：“赵……赵景宸？”

        杨萧晚点头，笑应：“可惜晚了。”

        江识生浑身的血液好似被谎言冰冻，而此刻，又因为听见这骇人的真相被一把火融化，体内血液沸腾，脑中十分窒息，他的声音虚弱到不仔细就听不见的地步。

        “果然是你”

        杨萧晚凑近了听，江识生又道：“彭城的灾难是你，杀了江闯的是你，害死单知理的也是你——”

        江识生冒出个猜测，锦官外的线偶或许也与杨萧晚有关。手法残忍，折磨至死，简直恶中极恶，造出那些线偶的或许就是他。

        杨萧晚不以为意，淡淡道：“杀害单知理的难道不是你吗？”狐眼没有善意，似乎已经盯准了猎物，“除非你找到证据。”

        “那个女人……”

        杨萧晚没再听江识生说了什么，他站起了身背对着江识生，好久，才又说道：“那些人真坏，你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他们竟还在骂你，我去替你说几句好话如何？”

        他唤出长齐，江识生看着那只猫对自己甩了甩尾巴，然后自己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杨萧晚已经不在屋内，江识生抱着一丝希望尝试挣脱铁链，这次没挣脱不说，铁链的禁锢让他有了断骨的痛。

        他近乎绝望，瘫软的跪在地上任由疼痛将他吞噬，可就算他疼到无法动弹，疼到无法呼吸，他还是没有办法理智的接受杨萧晚口中的真相。

        “拂野。”

        “……拂野。”

        “拂……”

        唤到最后，江识生低声笑了，不知不觉中眼泪滑过脸颊沾染嘴角，他竟不觉得咸，只觉得苦涩蔓延心间，亿万根针在心上捅出窟窿，疼痛难忍，鲜血直流。

        没有了拂野的回应，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江识生身躯颤抖，整颗心脏都僵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看见江驿霆站在他身前俯视着他，他就像看见了希望一样将头重重砸在地上，嘴里不停说着：“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江愿错了，江愿真的错了。”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哪会比被最亲近的人欺骗还要痛，他亲手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最信任的人，然后任由他们将自己蒙在鼓里。

        在婺山时，他以为会有人着急的赶来救他，却没想到等到最后等来的不是救援，而是谎言。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就连那天被单源之辱骂之后，江驿霆唯一的一次护短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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