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九九归一

　　“簌簌……”
树丛晃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树林不远处传来。
喻惊浅犹如惊弓之鸟般，唰地扭头看了过去。
“谁？！”
细软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毫无威慑力。
喻惊浅忍着脖颈处，传来的震痛感，眼眶泛起泪涟，吃痛疼硬生生被她咬牙呑了回去。
她不敢放松警惕，因为真切听到了林中深处传来的异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窸窸窣窣的异响更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她方向逼近。
喻惊浅忍着身上传来的酸痛，飞快弯腰去捡草丛底下的铁剑，“嘶……”
一声吃痛的抽泣声，从她的喉咙里溢出。
“咚！”刚捡起一点的铁剑，又重重掉落在草地上。
没有力气，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把铁剑笨重得厉害，凭她现在这副孱弱的身子，根本没办法将它拿起。
怎么会这样……？
喻惊浅思绪乱糟糟的，近在咫尺的灌木丛里，窸窣声音更响了。
本能对危险的感知，让她惊得往后退去。
只是虚弱的身体，笨重的手脚，远远看去，她躲闪的动作，迟笨得可怜。
“咯咯……”
动作幅度太大，喻惊浅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清脆声。
好疼……
泛红的眼睛，眼泪差点就滚了下来了。
危险面前，她顾不上那么多，本能驱使下，她下意识抬手，想凝聚身体的力量，催生些植物为盾牌抵挡，但空荡荡的掌心，什么也没有。
她的力量……
没能催生出来。
对了，她消耗的力量太多了，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现在想催动力量，也是有心无力。
喻惊浅心里涌上一阵绝望。
真是祸不单行。
“呼…呼呼……”
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单手撑着身旁的树干，另一只手摸向怀中冰冷的匕首。
指尖的触感传来的一瞬，悬着的一颗心，一点点落到了实处。
是豺狼，还是虎豹，总归跑不掉了，有把匕首放手，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大不了…拼了！
喻惊浅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睛死死盯着灌木丛的方向。
“簌簌……”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但躲藏在灌木丛里的东西，却半天没有跳出来。
将近五分钟过去，喻惊浅盯得眼睛都酸了，那不知名的“东西”，还是没有要钻出来的意思。
这不禁让她思绪开始涣散，难不成是她猜错了，这里面藏着的并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而是什么没有危险的小动物？
喻惊浅：“……”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是，喉咙干涩得厉害，她也不太想说话，所幸就闭上嘴。
喻惊浅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紧接着撑着虚弱的身体，捡来一根木棍，朝着面前不到半米密集的灌木丛靠近。
她给自己预留了足够后退逃脱的距离，然后伸长棍子，朝着灌木丛深处，用力捣了捣。
“簌簌——！”
木枝和碎叶发出的窸窣声，更响亮了。
喻惊浅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查看灌木丛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是胆子较小的动物，被这么大的声音惊动，肯定会受到惊吓跑出来。
换之，如果不是，藏在里面的东西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前面的猜测可以推翻……
喻惊浅觉得自己肯定是睡太久，脑袋睡糊涂了。
她完全可以选择不查看，既然躲在里面的东西不出来，那她自己也不要发出声音，这个时候，悄悄溜走就好了。
很可惜，等她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她已经用木棍，惊动了躲藏在灌木丛里的“东西”了。
“簌簌！！”
猛地一下，眼前的灌木丛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两下，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土而出。
喻惊浅后撤了一大步，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几倍，惊恐之状，显露无疑。
“是…是我！”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喻惊浅第一时间觉得耳熟，随后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但紧绷着的心，并没有因为听到人声而放松下来，直到……
“……是、你？”
喻惊浅一字一顿，表情微滞。
“是我。”来人连忙应道，“你还记得我吗？”
喻惊浅抿唇，“默、影。”
“对，是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那个水晶人，默影脸上露出了几分宽慰又欣喜的笑容。
他表情显然很是兴奋，尤其是在看到醒过来的喻惊浅，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喻惊浅看了看透体发亮，在斑驳树荫的阳光照射下，更显得尤为刺目的人，神情略显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喻惊浅捋了捋舌头，可惜喉咙的干燥涩疼感，还是没能缓解，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默影挠了挠头，那一头荧亮的头发，长及腰，乱糟糟地披在脑袋上。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他接过话说，语气理所当然。
喻惊浅皱眉，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她明明记得……
“你不是被巨人抓住了吗？”
喻惊浅脱口问道，这次她的声音没有卡顿，直接畅通无阻地说了出来。
对了，巨人族……还有那舍！
那舍带着全部巨人族进了通道，离开了无渊森林，为此，那舍还不惜破坏了卷轴，任由两个不通的世界相融合，以达成搅乱整个世界……
那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至今没能想明白。
不过，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离开了无渊森林的那舍，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巨人族，她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对兽人大陆的众多部落动手了。
兽人大陆现在怎么样了……她一无所知。
默影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他们都被吸进了黑洞里，全都不见了，我不想进黑洞，所以我留下来了。”
这话听来，他似乎并不知道黑洞的另一边是什么。
喻惊浅收敛思绪，转眸看向默影。
“你一直都在……这里？”
她声音迟疑，转而抬头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些昏迷前记忆中熟悉的画面。
但周围安静的环境，林林立立、流水潺潺的树林景象，随和静谧，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唯一可能的就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有人把她带离了那个狼藉一地的地方……
默影抬眼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睛，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我…我一直都在这里，不对不对！”
默影摇了摇头，“是我把你带到这边来的，那些骷髅架子在你昏迷后，全都消失不见了，你昏迷在地上，所以我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表情十分的真挚。
喻惊浅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思绪游移不定。
结合默影的话，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大致把整个事件，由头到尾串联起来了。
毕竟她也没有失忆，只是短暂地昏迷了一阵子……
“对了，我昏迷了多久？”
喻惊浅掀了掀眼皮，看向他问道。
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默影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急急忙忙地垂下眼皮，避开她的眼睛。
“没多久，四…五…天吧？好像？”
他皱眉深思的样子，略带几分苦恼。
喻惊浅将他慌乱的情绪看在眼里，抿了抿唇，眉头紧皱。
四五天？真的就这样过去了第五天？
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酸软疲惫的身体，僵硬的骨头，她似乎真的昏迷了很久。
在她昏迷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情况很糟糕，也很紧急。
越到这个时候，她应该越冷静才是。
喻惊浅捏着微微发颤的手指，恍惚回神，这才惊觉，她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系统不见了，至于骷髅族那些家伙，可能就藏在底下下，只是没有她的召唤出不来而已。
可是系统为什么会不见，那和系统绑定的她呢？不对，现在不应该想这些……那应该想什么呢？
芒果系统，对了，芒果系统不见了，不对不对……
思绪混乱不堪，喻惊浅脸色一阵阵发白，神情恍惚。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深细往下想，但是大脑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一直不停地往下深究深挖，好像要把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掏挖了个干净，才肯作罢。
不对不对！别想了！
喻惊浅双手抱头，头疼欲裂，眼珠子泛起条条血丝，酸疼的厉害，氤氲水汽蔓延住视线。
“你…你怎么了？喂！你还好吗？！”
默影察觉到喻惊浅的不对劲时，喻惊浅已经抱着脑袋，神情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狼狈苦楚的模样，吓到他了。
“喂！你怎么了？头很痛吗？你怎么不说话？”
默影被吓得六神无主，走上前两步，来到她跟前，半蹲在她身旁，接二连三地紧张询问。
此时，喻惊浅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涨疼的脑袋，混乱的思绪，模糊的视线，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身体。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被撕裂了……
好疼，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
“喂！你不要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头不舒服吗？你流了好多汗，你……”
“呕！”
一口新鲜刺眼的血，就这么从喻惊浅的口中喷了出来。
默影着急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荧亮发光的身体，被吓得好像黯淡了几分。
“你…你、你！”
殷红的鲜血，刺疼了他的眼睛。
你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是荧光森亮的皮肤颜色，也遮挡不住默影脸上慌乱的情绪了。
“咳咳……”
灼热的疼痛感，由心肺蔓延至胸口，翻涌的血液，如排山倒海般，覆盖了她全身。
喻惊浅闭了闭干涩的眼睛，紧紧捂着嘴的手，一点点挪开。
刺红的鲜血……染满了整个手掌心。
血，她吐血了。
好熟悉的感觉。
对了，这不是她发病的时候，才会有的症状吗？
吐血症，无药可救的吐血病症，她便是因为这个病，咳干了血而死的。
太久没有病发了，她差点都要忘了。
可是，自从绑定系统，来到这个异世界后，她很少出现过病发时刻。
好端端……
喻惊浅呆滞的眼神，停顿一刹，猛然想起什么，瞳孔剧震。
系统，系统不见了！绑定在她身上的系统不见了，所以她病发了。
她几乎是以抓狂的姿态，翻转过右手的手臂，那一串咳进皮肤里，流动的黑色时间数字，消失了？！
昭示着她生命倒计时的时间数字，就这么消失了？这算什么……
喻惊浅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
她不是阻止了无渊森林和兽人大陆，这两个世界边界线的融合了吗？她不惜燃烧损耗生命，为的就是不想九九归一，从零再来。
可一觉睡醒，系统没了？她攒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没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串黑色的时间数字，已经攒到了将近十年。她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慢慢就会有的。
可是现在……
喻惊浅用力得揉了揉手臂，白皙的手臂，被她揉得泛红刺疼。
没有，真的没有了！
她又揉了揉眼睛，这一揉，盈满在眼眶中的眼泪，瞬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滚烫灼热的泪珠，滴在手臂上，砸出个豆大的水晕。
喻惊浅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狼狈地哭了出来。
积攒了这么久的眼泪，宣泄不止……
更糟糕的是，身体不适，病发的症状并没有消退，喉咙里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一双手。
她哭得厉害，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殷红的鲜血……
这一幕，悲戚又恐怖。
默影张了张嘴，表情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发现了她在哭，哭得很厉害，还边哭边吐血……
“你…你要不先止血了再哭……？”
他小心翼翼开口，生怕自己语气不对劲，惹到她情绪更加激动。
要是吐血吐得更厉害，人给吐血死了，那他岂不是……
“你别哭了……”
默影站不住脚，蹲下身，小心谨慎地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后背。
没反应。
又戳了戳。
还是没反应。
“你到底怎么了……？”
默影急得抓耳挠腮，也不敢用手去真真碰她，生怕出了个好歹来。
“咳咳……”
血沫混着眼泪擦在手掌心上，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默影紧张地朝着四周看去。
这么浓的血腥味，再继续下去，附近的野兽说不定会被这股血腥味给吸引过来。
“你……”
“我没事……”
带着浓重的鼻音的声音，传来过来，她终于有了反应。
默影眼前一亮，正准备上前询问她到底怎么了，却被喻惊浅抬起的手给挡住。
“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下。”
说话间，一口新鲜的血，又从喉咙里溢了出来，喻惊浅以手背随意地擦了擦。
血糊糊的痕迹，搞得满手都是，胸前大片的衣服也被这鲜血给弄脏了。
不用看，她的脸肯定也是擦过的血印子……
不对这种情况，喻惊浅太熟悉了。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噢不对，不是去得快，是察觉到身体的不适了后，知道再继续哭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情绪，只好到此为止了。
喻惊浅背对着一脸复杂情绪的默影，艰难地站了起来。
左后侧不远处就是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水，正好方便她清洗打理。
喻惊浅耷拉着眼睛，神情厌厌地朝着河水边走去。
默影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确定她只是去清洗，并没有要做什么了后，才停下脚步，松了半口气。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可是…好像…他也没做什么吧？
默影满脸迷茫，眼睛依旧盯着喻惊浅的背影，呆呆的，有些出神。
冰冷的河水，三两下就冲刷干净了手上的血迹和污浊的痕迹，喻惊浅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臂上的一块地方。
“哗哗……”
最后冲淡嘴巴里苦涩到血腥味，喻惊浅才慢吞吞地站了起身，转身就看到，距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位置，那个水晶人，正一脸担忧地盯着她。
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情绪起伏跌宕的喻惊浅，实在挤不出什么表情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默影看了好久。
最终，还是默影承受不住她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败下阵来，语气讪讪地询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好，里里外外狼狈不已，水打湿的了头发和衣服，尤其是衣服，一大片红色的血迹，沾上淡色的衣料，尤为明显，衣襟前的布料，脏兮兮的一大块。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白得泛青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黑黝黝的眼睛，漆黑一片，面无表情，魄力十足。
“你刚刚撒谎了。”
喻惊浅干涩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鼻音，沉下来的表情，凌厉紧迫。
默影表情一僵。
喻惊浅垂眸。
她故意的。
她确实看出来一开始默影回答她的话的时候，有撒谎的迹象，不过对比自己记忆，后边发生的事情，她心里有定夺，对于默影究竟有没有说实话，她其实不是很在意。
可是，到顶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
“你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不说实话？”
喻惊浅步步紧逼。
默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我……”
他看起来慌乱极了。
喻惊浅神情不禁有些疑惑。
只是逼问了两句，就露出了马脚，真的蛮了她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默影闭上眼，一副破瓶子破罐摔了似的，咬牙说道：“好吧，我承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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