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夜里，肖睿躺在床上，轻抚着手边的墙壁，清媛就与他一墙之隔。他想笑的，笑着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近乡情更怯，他想过无数次可能会遇见清媛的场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思绪飘回上一世。

        “太子，这不符合规矩，太子妃的丧仪都是在宗祠办理，宗政院自会办理，东宫之中，非国丧不能挂白，忘殿下三思而行啊。”

        肖睿没理会他，直接问另一人道，“扶灵的车驾可准备好了，钦天监选的日子怎么样了？”

        “定了后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日子，有太阳，娘娘以往最是喜欢晴日，到时候也能高兴。”小太监恭谨地道。

        肖锦峰却握紧了拳头，她当然是喜欢晴好的天气，边关苦寒，冷雨冰雪都能把寒气透进骨头里去，那时候要有一个大晴天，她都巴不得能在院子里抱着宣儿晒一下午。

        “小公子的墓地那边已经已经准备妥当，只是现在修建合寝墓时间仓促……”

        “加派些人手，也不必过于奢华，但避水一定要做好……”

        “殿下，汀澜宫苏姑姑求见，说是侧妃娘娘身子不爽。”

        “派高御医过去，告诉他治不好就别回来了。”

        “是。”

        “殿下。现在陛下正是身体衰微之际，若是您在东宫挂白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到时候言官们怕要集体上折了。”

        “世间之爱又不是仅有父母，夫妻一体，现在她去了，我也只能这么念上一念，若是这都有人上书，那想必也是迂腐之人，也就不必在朝中为官了。”

        这话一出长卫哪还有言，唯唯诺诺地走出东宫。

        肖锦峰垂着头低声念着往生咒。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小太监宣旨，“陛下召太子觐见。”

        肖锦峰跟着他进了紫宸殿。垂眼走到皇帝床前，眼前这个男人已是一副衰败之相，干枯的双手拍拍床边，“坐吧。”

        肖锦峰坐过去。

        “我听说你在东宫建了灵堂？”

        “是，太子妃离去突然，儿臣心中悲痛，只能如此追思一二。”

        “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喜欢二字？”肖锦峰没正面回答。

        “看起来你对我颇有怨气。”帝王抚摸着纱被。

        “您告诫过我为帝者要冷情冷心，方能登上帝位，为此您把我送去边关。又以清媛和宣儿的性命相逼要我娶了苏家嫡女。你觉得我太过看重病弱的长子，故意给了我错误讯息，让我救了苏侧妃，间接害死宣儿，直接离间了我和清媛。我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我为身在这帝王之家感觉无比恶心。”

        “你可说得真对，我也觉得这个帝王之家脏极了，这帝王之位也让我恶心，可有什么办法呢，你现在必须要坐上这个位置了。”年迈的帝王在笑，笑得急了，吐出一口血，“苏家是朕留给你的，你要记着务必要吞干净了。女人而已，久了你就会知道，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现在……算了，我马上就能羽化登仙了。”帝王吃下一粒朱红的丹药，“最后朕再教你最后一课，尊荣权柄才是最重要的，他能让你拥有所有的东西。”

        国丧之下，太子登基，改国号轩辕。

        轩辕元年，苏宰辅勾连朝臣，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数件大罪，九族入狱。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来报信的宫女是她从宫外带来的人，现在一家老小都被羁押苏府之中，她比苏清卿还要着急。

        “急什么？娘娘的位份还在，腹中的皇子还在，苏家只是一时的蒙冤，咱们自己要是不稳住脚，那外边的人还指不定怎么看笑话。”苏麽麽扶着苏清卿，“娘娘最是要稳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苏相为官数年，一时的荣辱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我娘她身子不好……”

        “不若娘娘去找陛下说一说，有时候柔弱是最好的武器。”苏麽麽说了一句，又指了指南边，伊小主练好了飞天舞，陛下想必最近为皇后和先皇过世已经心力交瘁，不若让他看一看放松放松。”

        “奶娘陛下来我这里都只有那么一次，我这还有三个月就要生子，若是让那个小贱人捷足先登，夺了恩宠那可怎么办”

        “娘娘糊涂啊，恩宠算什么，苏家和皇子最为重要。西边还有好几个可是铆足了劲儿要争宠。”

        “我明白了。”

        “此刻，娘娘便去紫宸殿看看陛下吧。”

        “贵妃娘娘，陛下到凤语殿去了。”

        又是那个女人，苏清卿握了握手柄，她一个嫡女还比不上那个下贱坯子吗？

        “摆驾凤语殿。”

        她才到凤语殿，落了轿。后边一人冲过来，“奴婢听玉，状告玉坤宫娘娘指使宫人投毒，致使先太子妃身亡！”

        “你这刁奴胡说八道什么，小亭子给我把她拖下去，杖毙！”

        听玉飞快站起跑到楼前大喊，“陛下，太子妃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呢，若您不主持公道，她死不瞑目啊，陛下！”

        “御驾之前，吵嚷什么？”御前太监王全已经走出来。

        “奴婢听玉，状告苏贵妃谋害先太子妃！”

        这，王全犹豫了，他才到御前，陛下的性子还没完全摸清楚，现在……

        “你说太子妃是被人害死的？”肖锦峰的声音传来。苏清卿立马就跪了下去，“陛下这个刁奴指不定受了谁的挑唆跑到这里来污蔑臣妾。臣妾和姐姐从小情深，现在又一起处在深宫之中，同气连枝互相帮扶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戕害之心，望陛下明鉴！”

        “陛下，贵妃娘娘在小公子过世之后，暗自指使碎玉在小公子遗物上淬染了西域奇毒醉红颜，凭借呼吸之间就会中毒，这种毒平日里看不出任何异常，长期累积之后一旦心绪波动过大就会引发体内毒素，吐血而亡。苏贵妃以碎玉家人相逼，让她构陷太子妃在贵妃饮食之中投毒，引发陛下问询，以此引得太子妃毒发身亡。桩桩件件碎玉都亲笔供诉，这是她换下来的要被贵妃烧毁的小公子遗物，陛下若是还有犹疑尽可招太医查验，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今愿一死以证清白，若陛下不查明真相，彰显真理，奴婢必当化作恶鬼生生世世搅扰宫纬不得安宁！”听玉说完，一头撞死在前边的柱子之上，鲜血溅在苏贵妃瓷白的脸上，吓得她一激灵，往后一倒，撞在轿辇之上。捂着肚子蹲下来。

        “陛下，我好痛，救救我，救救我……”

        苏清卿被扶到旁边的偏殿，却发现没有一人进来。她伸手想要抓住肖锦峰，腹中剧痛动弹不得，她哭了，“陛下就算不看重我，也该为自己腹中孩子考虑……”

        “孩子？谁说你怀孩子了，那也不过就是另外一种毒罢了，看起来你像是有身孕，其实什么也没有，也不妨告诉你，你以为的那一夜，只不过就是一支催情香的梦境而已。”

        “臣妾做错了什么陛下要这般对我？”

        “清媛又做错了什么，你处处针对她？”

        “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陛下！”

        “你也不过就是条命而已。既然我已身处炼狱，那不若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轩辕元年年底之时贵妃因深感苏家之罪不可饶恕，心绪激动之下胎儿提前发动，母子具亡。苏家数件大罪齐发，成年男子皆判斩首，未满十四流放南疆，女子没入教坊，历经三朝不倒的苏家被连根拔起，操家发现苏家另有密库所藏甚巨，比之国库有余。全部充入国库之后，当年过得非常丰裕。

        一年伊始，新帝写下罪己诏，严明自己身畔爱妻美妾接连身亡，恐是上天罪责，有生之年不纳妃嫔，群臣上奏，要新帝为皇嗣考虑，为江山考虑。多番劝谏之后，新帝从近亲之中择了数名资质上佳的孩子认作皇子，养于宫内，为帝位候选。

        自此新帝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政和教育下一任帝王之上，兴修水利，重视农桑，开放边塞互市，不过十余年之间版图已经扩展到前朝之极。

        “咳咳咳。”肖锦峰一边批着折子一边咳着。

        “陛下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了，取清肺茶来。”

        太监泡了茶端上来，肖锦峰喝口茶，“南方大水那个折子快些送下去。让大皇子带着物资先行赈灾，善水大师可来了？”

        “已经在后山寺内等候了。”

        “今晚去寺内诵经，后日才归，一应急事让太子看着办。”

        肖锦峰诵经半夜，老和尚才来，“数年未见，陛下身上的功德越发的深厚起来，陷入轮回，下一世也必将是位高权重，富贵无虞。”

        “大师已参透生死，我有一事相请还请大师成全。”

        “陛下心中所想，老衲心中皆知，只是强行逆天改命陛下的自身运势必将受到损伤。”

        “我愿意受尽七苦，只求她一生无虞。”

        “陛下，转世已经是新的开始，她或许不会再记得你了。”

        “不记得才是好的，我只愿她高兴便好。若能相遇已是万幸，能相守那便是无尚之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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