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心人不负桐花巷

夜色沉沉，两人提着盏昏黄的灯笼，穿梭在孤冷的街道，地上除了积雪外，什么都没有，各家早已安歇，除了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就只闻远处的几声犬吠了。这是他们沿着静姝失踪的路线搜寻的第四天，毫无结果。

        “要真有线索，现在早已经被破坏了，你这是再做无用功。”

        熊迟在边上说风凉话，崔璟置若罔闻，提着灯笼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一直到桐花巷的尽头，什么可疑的人和事都没有。他眉头紧锁，来来回回又寻了几遍。

        熊迟觉得他或许是魔怔了，暗自摇头也帮忙一起搜寻起来。他想着抓一把雪解压，无意间将下面泛黄纸张的半个角挖出来了，寻常人看来也许是包点心的油纸，他本就是混江湖的人，见多识广，察觉出这张纸有异样后，缓缓蹲下去，小心翼翼将它刨了出来。崔璟见状，忙赶过来将灯笼往前一伸“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拿着纸张仔细观察了一番，沉声道“或许是，但我不能确定，明日便可知道结果。”

        “咳咳。”崔璟吹了凉风有些咳嗽“好。”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

        深夜，床上的早已睡着，静姝却觉得清醒万分，她拿起剪刀将燃着的灯芯剪掉，屋里立刻黑漆漆一片。看着手上的剪刀，再看看远处的窗户……她过去把窗户戳了小洞，蹲着身子朝外望去，原来外面是一个池塘，远一些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了，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也不知道困在这多久，她记得，崔府也有个这么大的鱼塘，她和芋圆总拿着鱼食去逗弄这些小鱼，还在凉亭一起偷翻过崔璟的书……

        “你的叹息声吵死了。”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走到桌前，自顾自到了一杯水，见静姝杏眼朦胧，隐有水光滑过，以为她是担心生死，又道“我说了你不会死，就肯定不会死，安心睡觉。”

        “嗯。”她微低了头，抬手轻轻擦过眼睛，将左手里的剪刀往身后藏了藏“知道了。”

        “你真的这么怕死吗？”李萧问道“我很好奇，你是什么身份。”

        李萧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李萧，片刻后，她笑道“怕死？倒也不怕，只是心愿未了，难免贪念，至于我的身份，如上次所言，逃犯而已。”

        “逃犯？”他看着静姝，忽而笑了起来“看姑娘容貌清丽，举止从容，皆不像普通人，莫不是哪位犯了事官员的家眷？”

        静姝见他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紧捏着剪刀的手掌心不免冒出了冷汗，那隐隐含有审视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心慌，勉强笑过后，背过身道“李公子倒真真敢猜，只是恐怕痴语而已，和你一样，一个百姓罢了。”

        “我不过随意问一句，睡觉了，你随意。”李萧自然是不信的，也瞧出了她的慌乱，暗笑着摇摇头，

        许久后，静姝悄悄转身望去，见李萧背对着她，呼吸均匀，该是睡着了，见状，也静悄悄摸到了桌前……一夜无梦。

        不过几日光景，又下了一场雪，崔府的下人们拿着笤帚鱼贯而出，散在各处道路，唰唰作响。

        崔夫人觉着雪景甚美，办了场青梅煮酒会，给各府下了帖子。一辆暗红色的马车在崔府停下，看清马车上面挂着的字，梁妈妈忙笑着迎了过去“夫人左盼右盼，可把袁太太袁小姐盼来了。”

        袁太太先从马车下来，边走边笑道“让姐姐等了这么久，该打。”

        “袁太太说的哪的话呀，我们夫人见了您和袁小姐高兴都来不及。”梁妈妈目光一转，见到了后下的袁翊烟，啧啧称赞“袁小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袁太太您真是好福气！”

        听闻梁妈妈这番话，袁太太忙用帕子掩唇笑道“那是，烟儿是我们的掌中宝，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当然出落得标致。”

        袁翎烟在一旁红着脸，嗔道“娘。”

        “好了好了不说了，姑娘家脸皮薄。”

        穿过长廊，便是崔夫人的潇湘院，梁妈妈打了帘子，向里面喊道“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室内的几位夫人一同望过去，崔夫人起身，笑着过去携着袁太太的手往榻上去“冷不冷，快来烤烤火，冬雪上茶，给表小姐也办个凳子来，放我旁边。”

        袁太太笑了一阵，往下望去“崔府铺地龙，哪里会冷，我来得晚，刚进院里就听到笑声不断，不知道各位夫人聊的什么呀，我呀，也正好想乐一乐！”

        崔夫人眼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嘴上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崔府在这次赈灾中起到了带头作用，民间不少富商巨贾也纷纷开始捐赠钱财，减轻了大魏财政压力，所以皇上特许让璟儿去国子监读书。”

        “哎呀，国子监可是皇家学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姐姐，贺喜姐姐。”袁太太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忙向崔夫人道喜，崔璟前途无量，她挑女婿的眼光果然不错。

        袁翎烟听了，忙问道“璟哥哥呢，我想着，该去当面恭喜一番才好。”

        “那孩子现在该是在书房。”崔夫人将自己手里的绿珐琅掐丝手炉塞进袁翎烟手里，笑道“快去吧，小心路滑。”

        袁翎烟看着崔夫人揶揄的眼神，又想起母亲和她说过的话，不禁脸颊带了两朵红晕，辞安后小步离去。

        “我们老了，让年轻人自己玩儿去，有没有夫人要玩叶子牌，好久不玩了有点生疏。”

        袁太太的话刚落，立马有夫人回应，很快便凑齐了一桌，剩下的要么聊天看牌，要么前往花园透气，好不热闹。

        书房门半掩着，袁翎烟轻手轻脚进来，前方崔璟目光落在桌上，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璟哥哥，在看什么呢？”

        崔璟抬头，不动声色将桌上的东西用书遮住，绕过书桌到了她跟前，笑道“没什么，表妹找我有事吗？”

        她低头用帕子掩住嘴角，轻笑一声，而后望着他“听说璟哥哥要进国子监读书，特来恭候一番，怕是以后再见你一面也难了。”她轻叹一声，眸里带了些许失落“璟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

        “开春时节，聚少离多是常态，表妹也不用太难过。”

        崔璟说的轻松，她越发心有不甘，他当真不知自己的心意？

        袁翊烟拉着他的衣袖，抬头望着，语气有些哀婉“璟哥哥，儿时你我都在袁府上学，每日一同玩耍，那些美好的记忆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崔璟缓缓抽出胳膊，往后退了几步，一如往常般温柔看着她，耐心道“翊烟，我一直是把你当亲妹妹来看的，如今你我皆已成年，男女有别，我们从来都没有生疏，你明白吗。”

        她摇摇头，哽咽道“你明明知道……我……我……”

        袁翊烟不愿再说下去，双手捂着脸啜泣，崔璟叹了叹气，缓缓递过一方帕子“再哭，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她接了，偏头擦干眼泪，垂下蒙蒙泪眼，缓缓道“等到了京城，繁华迷眼，什么李翊烟、张翊烟的，你可别忘了袁翊烟去。”

        崔璟见她情绪稳定了，忙一口答应“自然。”

        她破涕为笑，复又亲昵挽着他的胳膊，歪头看着他“璟哥哥，你能不能陪我逛逛，我和府里那些小姐都不熟，我只认识你。”

        “好，你要去哪？”

        崔璟心中藏事，现在不得不暂时搁置在一旁，应着她的邀请。

        “听闻袁表哥落水了，不知现在身子可大好”

        穿过书房后的一片竹林，小路清幽，折转处，梅花瓣被风吹落，停留二人脚边。袁翊烟掩唇咳嗽了两声，笑道“已经好多了。”

        崔璟停下脚步，转过身将她肩颈处的雪帽覆在头上，话里带了丝歉意“这里风大，你身子虚，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好，你去哪我就去哪。”袁翊烟眼睛一瞥，抬起头道“璟哥哥，怎么今日没见着你常戴的紫挂珠玉兔佩？”

        他看了看腰间空空，回道“一时忘了，想来该在书房，我们去前院转转吧。”

        两人说着话，跨过垂月门，只见一穿着象牙黑斗文锦鹤氅的男子迎面而来，遥遥看去，真真是个玉面郎君，明明是温润尔雅的长相，却紧抿着唇，眼神淡漠孤冷，听到前方的谈话声，才略微抬起了眼，只一瞬，冰雪消散，眼里带着笑意，喊道“娇娇，崔兄。”

        “袁兄，你怎么来了？”崔璟趁机从袁翊烟臂弯里抽回手，走到袁显宗跟前“来的正好，表妹正愁着这府里没有熟人，既然你来了，我也就放心许多。”他对袁翊烟道“烟儿，最近我忙着准备京试，无暇顾及许多，让你兄长陪你逛吧，告辞。”

        “璟哥哥，璟哥哥！”

        袁翊烟想挽留崔璟，可崔璟辞安后，头也不回走了，拐了弯，背影隐没在竹林中。

        “娇娇，”袁显宗走到她身边，见着她不虞的神色，安慰道“京试是大事，他谨慎些是应该的，以后我们再来找他好吗？”

        袁翊烟将手中的帕子都揉皱了，往袁显宗怀里一塞，扬起小脸道“哥哥也要进京考试，如今还病着，怎么也就出来了？我要告诉母亲去！”

        说着，她哼了一声，往内院跑，袁显宗赶忙上去将她拦住，好气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个没良心的，有事求我就整日哥哥长哥哥短，无事就告我状，既然如此，我就告诉聚宝斋老板一声，这新出的独一份的簪子不要了，让他卖给别人去。”

        袁翊烟一听就不依了，当即扯着他袖子，撒娇道“不许卖给别人，刚刚我是和哥哥开玩笑的，现在我们去取了，好不好？”

        “好，走。”他轻轻松松放过了袁翊烟，两人笑着出了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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