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见他

夏之生做了一个梦，梦里陈清死了。

        光线昏暗的废弃工厂里，一处破败的房子。外面下着小雨，砸地砖瓦房叮咚作响。

        夏之生悄悄地跟在陈清身后，看到陈清走进破败的房屋，夏之生不敢进去，站在树底下悄悄地等着。

        过了半天，陈清还没有出来，夏之生忍不住朝那间房间靠近。

        忽然，她踩到黏糊糊的东西，低头瞧一眼，是滩黑色的液体，借着稀碎的月光，她沿着黑色液体踪迹，追踪到一扇门前。

        门虚掩着，地上很大一滩黑色血迹，反光的校服条纹，昭告着不详的信息。

        夏之生推开门缝，陈清倒在血泊中。

        血——大片的血浸透着他的校服，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冰冷的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夏之生抱着陈清，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那鲜红鲜红的血，刺痛了夏之生的心，刺眼的猩红让她视野模糊。

        哭喊声渐渐远去，独留下那冰冷冷的少年，还有他眼角旁残余的泪水。

        夏之生拨通120，刚想说话，却见地面多出一个人的影子。

        月光拉长那人的影子，他双手高举着斧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对她下达最后的死亡通牒。

        夏之生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地吸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她一想到那个死在血泊中的少年，心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肩膀不停的颤抖，紧咬着下唇直到变的红肿。

        心脏的钝痛感，绝望的哭泣，冰冷的尸体，真实的不像是梦境。

        泪水顺着脸庞，一滴一滴的滑落。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断断续续的低泣变的撕心裂肺。

        夏之生被梦吓醒后，就再没睡着。走出房间看了一眼时间，也没胃口做饭，急匆匆的拿着雨伞就走了。

        夏之生看到了陈清，在梦里相同的站台上。

        他抱着书包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站在离夏之生一米的地方。

        低着头擦拭着脸上的雨水，又拿出纸蹲在那里认真的擦鞋上的泥水。

        脸色略微苍白，清瘦的身形使校服显得格外宽大。高挺的鼻梁，肌肤冷白，带着眼镜，眉眼颇长，右眼尾有一颗小痣，腰板笔直，清秀挺拔。

        公交车到了，可等了半天陈清没上车，夏之生转头偷望了一眼陈清，他已经走远了。

        浓密的黑发染上了薄薄的雨雾，背影显得格外可怜。

        夏之生看到还活着的陈清，告诉自己“昨晚看到的不过是梦而已！”

        想到昨晚的梦境，夏之生想跟着他，跟着走了几小步，又害怕被他发现，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上了公交车。

        第二天，夏之生看到公交站台上，警察在拿着照片寻人，似乎有个男孩被杀了，不知为何夏之生莫名一阵心慌。

        四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哪里都没有，她一扭头，蓦地看到了他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眉眼弯弯，明朗如山间流水，灿烂如天上明月。衬得眼边的泪痣更加耀眼。

        可他的笑颜却变成了警察手里的一张照片了。

        夏之生整个人僵住了，浓烈的窒息感包裹的着她，她死死盯着的那张照片。

        只看到警察不小心掉落了另一张照片，一个少年，身体被污泥泡的肿胀发青，嘴巴紧紧闭着，全身埋在淤泥中。

        那身衣服是夏之生最熟悉的。

        他死了，被人抛尸荒野，死在了肮脏又恶臭的臭水沟里。

        明明他是那样一个整洁的一个人，全身干干净净，衣角没有一丝折痕。鞋子永远刷的一尘不染。

        可照片上的他浑身污泥，校服鞋子上全是污泥和血迹。

        “他死了——”

        夏之生呆滞的眼神，无助的望着某处，她的心闷闷的，一丝一丝的裂开，一点一点的汇聚，眼泪滚落而下，让她视野模糊。

        公交车，行人都在她眼里消失，逐渐她的意识模糊。

        过了一会儿，外面下起了朦朦胧胧的太阳雨了，直到阳光彻底消失。

        超重的眩晕感，让她昏迷。一阵剧烈的摇晃后，当她再次清醒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捂着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死亡的窒息感让她浑身颤抖，她磕磕绊绊的坐到书桌前。

        夏之生把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画出来，快速把两次死亡的所有的线索写在一旁。

        工厂、雨天、站台、抛尸、相同的死亡伤口，这一切巧合的不似梦境。

        她想到那少年，一次死在臭水沟，身体浮白，一次倒在血泊中。两次真实的梦境，梦里的细节清清楚楚。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她所梦见的都是真相，陈清会在五月八号那天死亡，可能她已经经历了两次五月八号。”

        她惊醒般的飞奔到床前，看着时间表，四月八号！距离梦里的时间倒退了一个月，距离陈清的可能死亡还有一个月，也就是说她还来的及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无论是不是梦境她都要在那天阻止陈清的死亡，阻止他离开车站。

        夏之生心绪平复下来了，她看了一眼窗外。又是雨天，他还活着。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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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生从房间里出来时，看到她烂醉如泥的父亲，正躺在沙发上打鼾。

        窗户上的蜘蛛网结成丝丝缕缕，附着在老旧的窗花上面。昏暗的光线，满地狼藉，被杂碎的玻璃，歪歪扭扭的椅子，还有墙上被打碎的结婚照，无比讽刺。

        夏之生捡起婚纱照，望着照片上郎才女貌的两人，在破碎的玻璃相框里，笑颜灿烂，彼此深情相望，搂着对方，满足又幸福。

        她一点点的把碎玻璃拨开，划破了手指滴下来几滴血珠，她也不在意。笑了笑，痴迷的望着照片中的女人，用食指缓慢抚摸着母亲的笑颜。

        夏之生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呢？除了这张唯一的照片，再也没有见到过。

        夏之生不怨她，只盼着她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男人。

        昨天，男人喝的醉醺醺的回家，拿着屋里的东西一顿乱砸，夏之生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直到他想把母亲唯一的照片损毁，夏之生死死的抱住照片，拼命的护住照片上的母亲。

        男人的动作却更加凶猛了，踹着她一遍遍地谩骂“你什么东西啊？那女人早都不记得你是什么东西了！你就贱是吧？和你那娘一个德行。”

        夏之生身上被男人踢了好几道伤。他狰狞地、粗暴地对夏之生拳打脚踢，直到筋疲力尽，睡死在沙发上。

        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她永远是被母亲死死的抱着，站在黑暗之中哭泣。

        夏之生最痛恨自己的眼泪，无法保护任何人，也无法挽回任何人。

        终于最后一次，母亲抱着她的小夏，瘫坐在地上无力地说“夏夏，妈妈撑不住了，妈妈对不起你！下辈子别再投错胎了！”

        弱小的夏之生什么都不懂，只是不停地哭泣。

        母亲承受了太多绝望，最后一次她选择了自由！

        屋里满地狼藉，地上全是玻璃碎片。木椅东倒西歪，两条椅子腿不知所踪。

        那个男人，翘着腿支在满是瓜子皮的茶几上，手放在啤酒肚上，脸上满是胡渣，鼾声如雷，再无往日英俊。

        夏之生默默地把桌子上的酒瓶捡到一边，把满地的瓜子烟头还有黏腻的呕吐物打扫干净。等做完这些，她拿着书包和雨伞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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