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光

施亦青也觉得自己总是哭唧唧很丢脸，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而且越来越忍不住了，因为他知道沈牧会在，沈牧会疼爱他，不会骂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哭了一小会儿，施亦青缓过来了，抬起头来看沈牧。

        “哈哈哈哈。”沈牧伸手给他擦脸，“小花猫。”

        施亦青看不见自己，原来是沈牧衣服上沾的机油蹭到施亦青的脸上了，但是机油擦不掉，越抹越花，看起来像只花脸猫。

        沈牧的自行车就停在校门口，他今天特地在后座上加了一个垫子，这样施亦青坐起来会觉得舒服一点。

        五点半，太阳已经在下坠了，小小施亦青紧紧地搂着沈牧，自行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载着两个人回家。

        施亦青和沈牧一起去买菜，到家之后沈牧先把饭煮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澡。想着施亦青被自己蹭得满身的机油，就带他一起进去。

        在部队里早已习惯和队友们一起洗澡的沈牧现在倒有点不好意思和施亦青一起洗了。

        他只脱了上衣，打算先给施亦青洗干净。

        小孩洗干净之后去阳台吹一吹，自己迅速的洗个澡出来做饭。

        本以为开学第一天顺利度过了，没想到施亦青说老师要默写英文字母，可是自己不会，村里小学只教了拼音，吃完饭之后沈牧就开始教他英文字母。

        沈牧学过一点英文，虽然是个二把刀，但是这种简单的还是能教的。

        施亦青在爷爷家的时候成绩就不好，因为他总被欺负没心思听课，基础很差，一年级教了很多基础的东西他都没学好，导致现在学起来有点费劲。

        大约还是有心态的原因，沈牧也不着急，慢慢地教，到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沈牧不让他学了，说小孩子要早点睡觉。

        “可是我还没有学会。”施亦青沮丧道。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基础的小孩来说，一晚上掌握所有英文字母确实也很难，但是他不想明天在班上丢脸。

        沈牧安抚他：“吃东西要慢慢吃不然会噎到，学东西也要慢慢学，不然适得其反的。而且小朋友多睡觉才能长得高呀。”

        长高，施亦青很想长高，于是听话地去睡了。

        不出意料，第二天施亦青的默写只对了十个，是全班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名是一个坐在后排整天睡觉的女孩，几乎每节课她都会被老师点名批评，但是她每节课都要睡觉，好像在家里没睡过一样。

        同桌看着他的成绩，小声问他：“你怎么只写对这么一点？”

        施亦青低着头，沮丧道：“我没有学过呢。”

        “没关系，老师还会教的，老师教完你就会了。”同桌说。

        同桌是个小话唠，在知道施亦青是个好脾气的之后就一直找话题跟施亦青聊天。

        “你知道我的门牙是怎么没的吗？”

        “我暑假在乡下奶奶家过的，我妈说我晒成黑球了。”

        “我奶家里的狗比我还黑。”

        “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薛大志！你又上课说话！”老师在讲台上，叉着腰看过来。

        施亦青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双手板正的放在桌面上，右手还拿着铅笔。

        薛大志就是施亦青的同桌，他抿着嘴，他不怕老师但还是装出害怕的样子来，他说：“我在看新同学画画。”

        老师眉头一皱，视线转移到施亦青身上，施亦青感受到了，偷偷抬头看老师一眼，对视上的瞬间立马低头，害怕。

        老师大概看出这个新来的小个子很怕生了，没有说什么，只跟薛大志说：“你上课不要干扰同学。”

        薛大志：“知道了老师。”

        早上的默写英文字母给施亦青带来了阴影，他觉得自己学不会，跟不上，精神紧绷之后更加听不进去，着急死了。

        课间的时候大家都在打闹，施亦青捧着书本看刚刚老师讲过的课文，脑海里都是刚刚老师讲课的声音，加上他做的标记，这时候倒是能看懂课文了，一遍遍的在心里念着课文，宽心了许多。

        正开心呢，听到窗外有人叫自己，施亦青转头，看到林潋站在教室门口朝他招手。

        “阿青，出来玩！”

        施亦青刚学进去课文，对教室有了一点归属感，不是很想出去，可是有好几个同学都看着自己和林潋，不去的话好像很奇怪，只好起身出去了。

        林潋是个就算只有三分钟也要离开座位出教室玩耍的孩子，昨天跟同学们续完了旧，今天终于想着要照顾一下自己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我带你去小卖部吧，咱们去买零食吃，沈叔叔给你零花钱了吗？”

        施亦青从裤兜里掏出五毛钱，“给了。”

        小学的占地面积并不大，总共就只有一栋教学楼和一栋文化楼，还有一栋两层的教师公寓。

        小卖部在教学楼旁边的小食堂门口，是个阿姨在经营。

        夏天热，冰柜里的冰棒是最受欢迎的，阿姨站在冰柜旁边看小孩子们挑选冰棒，手里一叠零票，在一声又一声的阿姨我要这个中手忙脚乱的找钱。

        施亦青跟在林潋身后，也挤进了冰柜旁边，只见林潋附身半个人都伸进了冰柜里，扒拉好几下之后拿出两个黄色包装的雪糕来。

        “吃这个！”

        施亦青赶紧点头，把手里捏着的五毛钱给她。

        林潋付了钱之后把其中一根给施亦青，施亦青以前也吃过，这个叫菠萝爽，很大一个，可以吃好久。

        两个小孩坐在小卖部门口的花坛上，脚下有许多白色的小花，没什么气味，是花坛里种的女贞树正在落花。

        “阿青，上学怎么样？”林潋问。

        施亦青小口地舔着冰棒，“不喜欢上学。”

        林潋：“为什么？学校多好啊，有饭吃，还能和同学在一起玩。”

        “我不认识他们，我只想和沈叔叔在一起。”施亦青说。

        “啊……”林潋看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又皱起眉头：“可是沈叔叔不能永远陪着你啊。”

        施亦青吓了一跳：“为什么？！”

        林潋：“我爸爸说的，他说没有人能永远陪着我，他也不能，后来他就死了。”

        林潋的爸爸是重病去世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只能把大人说出的道理死记硬背，长大一点之后再用自己的思维去做理解。

        施亦青可接受不了，为什么不能永远陪着？

        可是转头就想到爸爸，爸爸说过会永远陪着自己的，可是爸爸还是走了，还是一走就回不了的那种。

        妈妈也不在自己身边，妈妈跟别人结婚了。

        结婚？

        万一沈叔叔跟别人结婚了怎么办？沈叔叔也会不要自己了吗？会不会把自己送回爷爷老家。

        施亦青忙着思考沈牧结婚了就不要自己的事情，手里的冰棒化了了一手都没注意，林潋拍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

        课间很快过去，两个小孩惆怅地回了各自的班级。

        上数学课，数学课施亦青可以跟得上了，但是数学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不怒自威，搞得施亦青不敢抬头看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课间，要去做操，好在全国的广播体操都是一个样子的，施亦青会，但是因为个子矮，被安排到很前面。

        一想到后面的同学都会看着自己，他手脚都不协调了，做得磕磕绊绊的。

        一惊一乍的施亦青就这样又过完了一天。

        放学的时候没有昨天那么害怕了，但还是非常非常的想见到沈牧，他不明显地加快着脚底下的步伐，甚至是林潋在后面喊他都没有注意到。

        随着人流出大门之后，果然看到沈牧就在门口等着，还是穿着他深蓝色的工服。

        “沈叔叔！”施亦青喊着跑过去。

        沈牧立马蹲下来张开双臂抱住他，他一路加速踩着单车过来，一头都是汗，不想蹭到施亦青的身上，微微往后仰着。

        施亦青告诉他：“沈叔叔，我们今天默写英语，我只对了十个。”

        他委委屈屈的样子，撅着嘴巴，小手抓住沈牧的衣服，不像是在忏悔，倒是像在等安慰。

        果不其然，沈牧捏捏他的脸蛋：“没关系，我们才学了一个晚上，能对十个就很厉害了，今晚吃完饭我们继续学，下次一定能全部都对。”

        施亦青嘿嘿笑，坐在沈牧的自行车后座，努力伸直双腿避免被自行车轮子卷进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段时间，施亦青慢慢的都能跟上课程了，也没有同学欺负他，还和好几个同学能玩到一起，会一起去爬树，去花坛里捉蚂蚁。

        总之，这里根本没有人会说他爸爸妈妈的事情，偶尔有人问起你爸爸妈妈呢？施亦青说爸爸不在了对方还会很抱歉的看着他。

        城关二小的学生基本都是附近几个厂的家属学校，还有就在附近做生意，很多从小就认识，家长也都认识，大人都知道沈牧家里的情况，大家受沈牧爸爸照顾多年，感谢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去说什么闲话。

        小孩从哪里获得那些并非在他们的年纪可以感悟到的是非观呢？无非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左邻右舍。

        施亦青在爷爷家里受到的欺辱，看起来是小孩子之间的小小玩闹，实则是把大人之间的仇怨转移到了施亦青身上。

        他是最无辜的小孩。

        本来天真烂漫的施亦青，如今也会在烂漫中存点小心思了。

        比如，今天沈叔叔来接他的时候，抓着沈叔叔的衣服，凑近了，居然能闻到一股香味。

        像湘君阿姨身上的味道，湘君阿姨说那是香水，女孩子都喜欢用的。

        所以，沈叔叔他，认识了女孩子，他要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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