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大姐，将心比心，我也有孩子，为人父母当然要替孩子着想。”汪校长轻言细语的说，“作为领导，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何尝不是为她担忧。中心校也竭尽所能的把安全工作落到实处。修建围墙已经开工，防盗门也安装好了，厕所里也拉上了电灯……”

        孟妈妈打断了汪校长的话：“领导，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啊。你说不能换岗，行，那能不能安排一位老师到学校跟我家孟驼玲做个伴？”

        “这……”汪校长一脸的为难，“大姐，该想的办法我们都设身处地的为孩子想过了，乡村学校本来就师资不足，人事调动谈何容易啊！我们也要顾全大局。我想，孟老师应该也有这样的觉悟吧？”

        在看孟驼玲，盯着一次性杯子里上下翻飞的茶叶一言不发，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孟妈妈也急躁起来，“领导，你给句准话，你这里究竟能不能解决？要是解决不了，我们就去教育局。”

        “大姐，其实没必要去麻烦上面的领导，就算你去了，也不可能改变现状的……”汪校长皱了皱眉头，沉住气说，“孟老师，你可得考虑清楚啊！”

        “啊？！”听到汪校长后面语气加强，孟驼玲把目光从杯子上移开，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哦。”一边是母亲，一边是领导，她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提到她时就只能唯唯诺诺。

        “那，领导，今天我就替孟驼玲请一天的假，这总该可以吧？”孟妈妈步步紧逼。

        “应该的，孩子受了惊，回家调整调整。”汪校长语重心长的对孟驼玲说，“孟老师，回去后要三思而后行啊！”

        其实孟驼玲是想回学校去的，但是出了中心校，孟妈妈就一直拽着她。不管怎么说，也要注意一下为人师表，向世人作出母慈子孝的表率。所以孟驼玲只得乖乖的跟着母亲回城。

        孟家母女俩一出校门，汪校长就拨通了电话：“喂，方局长啊，我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回到县城已是中午，孟妈妈打算先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就去教育局找局长。

        “妈，要不咱还是算了吧。”孟驼玲拿眼瞟了一眼母亲，小声恳求道，“人家汪校长对这件事的处理已经很好了，咱就别再添乱了吧。”

        “傻姑娘哎，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老妈我在职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就因为软弱，受了多少气，你不是没看到呀！”孟妈妈手背拍手掌的说，“今儿必须找局长讨个说法！”

        孟驼玲垂着头跟母亲来到教育局门口的时候，范长庭打来电话，说田野花不见了。田爸爸找遍全村都没看到她的影子，后来找到镇上的时候，听人说她偷偷吊着大巴车的车尾，被人及时发现给撵了下来。但是现在田爸爸在镇上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田野花。估计是往县城跑了。范长庭让孟驼玲留意一下，如果看到田野花，就赶紧联系她父亲。

        挂了电话，孟驼玲就想以找学生为借口溜走，却被孟妈妈一把拦住：“自己的稀饭都没吹冷，还要管别人？”

        孟驼玲苦笑着跟母亲进了办公大楼，二楼廊道尽头就是局长办公室。

        整个楼道都很安静，孟妈妈轻轻的敲门声整栋楼都听得见，以至于相邻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了一眼门口，确定不是找自己的，又都埋头继续工作。

        “请进！”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局长办公室里传来。

        母女俩进去后，坐在了局长对面的黑皮沙发上。不等她们开口，梳着大背头的方局长就先入为主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孟驼玲呆呆的看着局长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书法作品出神，那字苍劲有力、笔锋奔放、形断意连。加上装裱精美，更衬托出主人的气魄……

        “方局长，您好！我女儿孟驼玲是格木镇的特岗教师，上星期在学校里半夜遭遇歹徒撬门险些丧命……”孟妈妈话还没说完，方局长就将手中的钢笔啪的一下丢到桌上。

        “嗯，好，我知道了。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们来找我的目的是？”

        “局长，你看能不能给我女儿调换一个教师多一点的学校或者……”孟妈妈再次被打断。

        “简直是胡闹！”方局长一掌拍到办公桌上，拍得地动山摇，“聘任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定！点！定！岗！怎么调怎么换？全县那么多老师，要是遇到一丁点的小事就都来找我要换学校，那教育工作还开展得下去吗？”

        好家伙，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批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以至于孟妈妈竟无言以对。

        孟驼玲没有想到方局长跟汪校长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她很气愤，你打也好骂也好，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对我妈大吼大叫的很威武吗？孟驼玲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坐在大班椅上的方局长见母女俩都说不出话来，甩甩手道：“如果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上课吧，耽误教学进度也会影响绩效考核的。”

        孟驼玲看着局长身后挂着的【厚德载物】四个大字，轻蔑一笑，拉着母亲离开了局长办公室。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孟驼玲发誓，一定不会踏进局长办公室半步。也正是因为这位局长对她以及她妈的态度，才令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

        “玲玲，要不咱们还是辞职吧？”孟妈妈无奈的说，“如今这个民主开放的社会，只要肯努力，三百六十行，干哪样都比受这窝囊气强！”

        孟驼玲将手臂搭在母亲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行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啊！您消消气。”

        “妈还是那句话，万一不行，就啃我，我乐意让你啃。”孟妈妈微微嘟起嘴对女儿说，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模样甚是可爱。

        “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怎么能啃老呢？”孟驼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铿锵有力的说，“毛老人家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行色匆匆的与刚出教育局大门的孟驼玲剐蹭了一下，孟驼玲刚想道歉，那人却无暇理会。只见他腰间紧紧夹着一个胀鼓鼓的包，对电话里的人不停的点头哈腰：“哪里哪里，方局长谦虚了，这次多亏了你帮忙……”

        孟妈妈要去农贸市场买菜回家给女儿做好吃的，可孟驼玲却说她要去找学生。

        “玲玲，你确定还要回那所破学校去吗？”孟妈妈神情凝重的看着女儿道。

        孟驼玲点点头说：“嗯，三年的路程我已经走了一半，即便是真的要离开，也要等服务期满。到时候我可以考调到县城的学校，就不用跋山涉水，担惊受怕了。”

        “唉！”孟妈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只要你想好了，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免得将来你后悔了怪妈妈阻拦你。你的任何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孟驼玲觍着脸，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那就用实际行动来支持我吧，跟我一起找学生呗！”说完还特意的眨巴眨巴那双大眼睛。

        孟妈妈挣脱手，一边朝农贸市场的方向走去一边说：“我又不是老师，我的职责就是把老师养得胖胖的，才有力气教学生！”

        跟母亲分别后，孟驼玲走街串巷沿路搜寻田野花的身影。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找了半天，都没任何收获。

        她打了一个电话问范长庭，田野花回家没有。那边说还没有，田野花的爸爸大小车站都去过了，也没找到人。

        孟驼玲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心想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办法呀，要不去打印一些寻人启事？正想着，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竟然是陶九洲。

        “你怎么在这儿啊？今天星期一你不上课吗？还是逃课了？”孟驼玲见到他有些惊喜。

        “嗨，校长安排我来采购物品，刚把事情办妥。我就看见一个背影有些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陶九洲将摩托停在路边，问她，“你怎么也没回学校？”

        “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失踪了，我来找她的。”孟驼玲说。

        “哦，要不你先上车，我跟你一起找吧。”陶九洲说着将头盔递给她。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耽误你工作呢，你赶紧回学校吧。”孟驼玲将头盔推回给他。

        “哎呀，没事的。我请个假就可以了。”说着，陶九洲便打电话给他们校长请假。

        孟驼玲有些过意不去，但是目前又非常需要帮手，便默默接受了。

        他们印了一些寻人启事，孟驼玲让陶九洲骑上车四处分发，自己则沿着城南往北找。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孟驼玲走得筋疲力竭。分发完寻人启事的陶九洲要带孟驼玲去夜市吃炒饭，可孟驼玲却说要找到田野花才肯吃。

        “你这样不行啊，休息一下，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不是？”陶九洲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衣袖就走到浓浓人间烟火气的夜市上，随便挑了一个小摊就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扬州炒饭就上桌了。孟驼玲一口汤一口饭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你说这孩子，她能跑到哪儿去呢？”

        陶九洲看着寻人启事上的照片，那是田野花打猪草时孟驼玲拍下的，回城的时候她把照片上传到了企鹅，没想到现在还派上了用场。

        “她不就是上次用镰刀扎马屁股害你差点摔下来的那个……”陶九洲用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做了一个画圈圈的动作。

        孟驼玲点头道：“就是她。哎，苦命的孩子……”

        吃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又脏又臭的叫花子，别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

        孟驼玲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齐刘海，满脸雀斑的女孩，穿着破旧花格子衣裳配一条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脚套一双脱胶解放鞋，目光紧紧的盯着滋滋冒烟的烤鸡腿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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