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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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顿了一下,往后退步,拉起兜帽把耳朵遮住,面颊发烫,虽然害羞却寸步不让:“想藏的,可以吗?”
江谏移开目光,又重新看回去,瞳色在夜深里迷蒙,他原是见未施粉黛的沈栀看着乖巧异常,想着逗她一下,不想最后脸红的人竟成了自己,他用指尖隔开两人的距离,声音低沉:“还敢说我是风流浪子?三小姐之前的恐男去哪了?不怕了?”
沈栀静了片刻,压着胸口的心跳,很诚实地说:“不怕你。”
不是不怕,只是不怕你而已。
一瞬之间,江谏靠了上来,两人间的距离鼻息可闻,江谏垂眸看她,两人都没动,他甚至能闻到沈栀身上的清甜香气,方才还游刃有余的人,悄悄淡了呼吸。
江谏听到了,很轻的笑了一声。
沈栀自然也听见了,于是,所有的气息都害羞了起来,小心摒住。
江谏数着数,像夜间迷藏的顽童,轻声却清晰,还没到十,他倏然退开,正人君子的摊开手:“不逗你了,下次继续。”
沈栀肩线往下一沉,故作轻松:“好。”
危机解决,江谏也不好久留,两人走到侧室的小窗边,被天边月色染了一身霜,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怎么把窗关了?”
气氛太好,沈栀不想提闹别扭的事,胡诌搪塞:“嗯……天冷就关起来了。”
“那就关着吧。”江谏一个轻身翻了出去,沈栀却心尖一紧,怕他又把手压伤,可对方一身轻松地站在窗下,同她道别,“下次我从正门进来。”
暮色浓倦,云雾却散了干净,只剩几颗星斗悦目。
沈栀站在榻边,手放在斗篷的带子上,几次又放下,直到依稀听见更声,才下定决心把它解开,夜里多了个好眠。
-
今日朝堂事务颇多,听了半个时辰后,广诚帝面色沉闷:“通平街巷起火,烧及民宅,来龙去脉可查清楚了?”
“回禀皇上,通平街巷起火的源头乃是一家名叫万顺的邸店,这个邸店平日专供客商堆放、交易宣纸。”说话人一身四品朝服,乌帽端正,正是大理寺少卿金镧,“经大理寺探查,昨夜起火的缘由是邸店伙计烤红薯所致,他们两人烤红薯时听到有动静,以为是店里遭贼了,着急抓贼便罢火盆忘了,秋干天燥,火星溅到宣纸上,这才酿成大祸。”
广诚帝略显心累地按了按额角:“既是邸店伙计之失,那便该由邸店老板和伙计共同赔偿居民损失,事件如此清明,诸位爱卿有什么可吵的?”
傅晗剑眉星目,往前迈了一步:“臣以为不妥。”
“傅卿有何见解啊?”
“臣怀疑邸店起火,是人为所致,并非无心之施。”傅晗端着笏板,一派正气,“万顺邸店堆放的宣纸颇多,本就是禁火之地,邸店伙计行商多年,怎可能出此纰漏?就算是追贼,火盆中的星火溅上纸箱也不至于短时间内造成如此大火,下官昨夜探察时发现,整个邸店焚毁彻底,根本不像走水,臣以为此事另有隐情,望陛下彻查!”
“故意纵火总得有目的吧,这场大火一没造成伤亡,二除了邸店生意外,财产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依傅大人所言,一个小小的邸店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专门毁了自家生意?依我看,就是天干物燥惹的祸,傅大人,想得太多了吧。”金镧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
金镧不喜傅晗,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傅晗初出官场不过三年,就已官至大理寺丞,明日启程南下常州,眼瞅着回来又要升官,有人上位必定就得有人下位,大理寺这么多人,首当其冲就是他金镧。
金镧五十多了,在大理寺任职十余年,眼瞅着明年就到升迁年,若是让傅晗这个毛头小子给顶掉了,那他这辈子基本升官无望,所以金镧一逮着机会,便要和傅晗呛上两句,自己不痛快,傅晗也别太舒心。
“好了,两位爱卿也不必着急,既是着火,那便该由五城兵马司去查。”广诚帝冲江谏示意,“予安,兵马司兼管城防后,还一直未有展示拳脚的机会,这次的邸店起火,究竟是失火还是纵火,就交给你去查吧。”
江谏今日也是难得上朝,这人虽然露面的次数少,可但凡这人出现在太和殿上,那便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无他,靖安王殿下模样忒俊了,在一众年过半百,面容沧桑的文武官里,像雀鸟群里进了只孔雀。
广诚帝:“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若没有的话,寒衣节将至——”
“臣有奏!”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禹晋疾步进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中央,急切道:“臣有奏!”
广诚帝眉心一蹙,面上有几分不快:“禹爱卿告假休养,不知今日是何事让爱卿如此着急?”
禹晋也知自己殿前失仪,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怅然道:“皇上!宗月堂重现大周了!”
一言既出,不只是广诚帝,满殿哗然——
禹晋用袖子擦着满额的汗,心烦意乱:“小儿前几日在陇犀校场亡故,原以为是刀伤所致,可经由京兆府衙的仵作验尸后,发现小儿竟是死于毒杀!那毒名玉魄散,中毒之后,会使人头脑发热,全身亢奋,癔症不断,最后五脏溃烂而死!此毒师出有名,是宗月堂才能有的毒药!皇上,宗月堂又出现了!”
刑部尚书孔墨也是目睹过宗月堂残忍的老臣,他踌躇了两步,面上镇静却难掩眼底骇色:“宗月堂中一百零三人全被缉拿归案,皇上亲旨的斩立决,京中百姓一齐对着画像一一验明正身,怎可能还有活口?”
“这个案子当年是雍王负责……”一官员说到这里,顿时噤了声,朝堂中陷入一寂。
雍王李进年前在益州联合东胡起兵造反,若非广诚帝御驾亲征,解决战祸,只怕边疆伤亡惨重。在那以后,李进几乎是一个禁词,虽是圣上胞弟,可谁敢轻易提这个反贼,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落得个乱党余孽的罪名。
“玉魄散确实是宗月堂不传世的毒药,可这并不能说明宗月堂还在世。”广诚帝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调慢慢,“当年围剿宗月堂声势浩大,致使宗月堂中人提前得知消息,四散逃匿,朝廷花了半年才把他们全部缉拿归案,若说在这段时间里,宗门秘法泄露给了外人,也未得而知……”
一言,殿中议论纷纷,好些朝臣都点了头,毕竟当初验明正身时,他们也是在场的,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禹晋跪在殿中,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要不是仵作同他说起玉魄散,他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广诚帝目光从朝臣中一扫而过,忽然:“皓谦,你与禹卿之子是旧友,此事便由你去查吧,切记,不可任纵性情而为之。”
时近日暮,广诚帝坐在御书房中,依旧眉心紧蹙,似乎已经半日未曾放开,他本就阔眉方脸,常年身居高位使他的面容更加威严,但若仔细看的话,也不难发现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
赵振端着汤,轻声走进来:“皇上,喝口汤歇一下吧。”
广诚帝原本心烦得紧,可闻见那汤的香味,无端多了几分饿意:“御膳房端来的?”
赵振弯着眉,并不答话,只说:“汤里加了枣仁和茯苓有安神之效,皇上小心烫。”
“说吧,”广诚帝吹了吹羹匙,热气蒸腾而上,半熟悉半陌生的味道勾动着他的味蕾,“谁让你送来的?”
“容妃娘娘送来的,还特意嘱咐奴才,莫让皇上知道。”
“这汤朕喝多少回了,能尝不出是谁做的?”广诚帝尝了一口汤,确实是容妃的手艺,“朕是不是许久没去看容妃了?”
赵振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以国事为重。”
广诚帝搁下尝了两口的汤,接过赵振递来的帕子拭口:“摆驾端秀宫吧。”
广诚帝到时,容妃正忙着给花修剪残枝呢,嘴里哼着小调,全然没想到皇上会来,以至于用晚膳时,脸上的笑意都未散去。
“爱妃近日消瘦了不少。”广诚帝很享受容妃的俏若春桃的笑,抬手掐了掐她的脸。
“皇上许久不来看臣妾,臣妾相思成疾,都瘦了。”容妃躺进广诚帝怀中,伸指滑过他的下颌,指尖微凉。
广诚帝大笑几声:“朕若是天天来,爱妃只怕要丰腴玉润,不能再跳那飞燕舞了。”
“怎会呢?”容妃的探指摸进了皇上的衣领,眸中无边春色,她在皇上耳畔吐息,“皇上在榻上好生猛,臣妾招架不住的……”
广诚帝眸光一暗,抱起容妃就压进了榻里。
……
夜里下了雨,连被中都染上了潮意,广诚帝拥美人在怀,窗边的雨打进梦里。
晚秋了,日光总是昏沉。卯时三刻,宫女端着水盆往里进,各个垂眸低首,大气不敢出,沉默地替宣和帝擦拭身上的血。
他进去问安时,悄悄打量了父皇的神色,双眼凹陷青灰,面色暗沉带着一层死色,他躺在榻上,连屈指都困难,腿弯下浮着黑色的血,声音也低哑得不像话,像是寒鸦,问:“太子和宿白如何了?”
他低了头:“回父皇,皇兄和萧太傅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那便好。”父皇说话只剩气声,“等太子回来,一定要彻查夔州和永州的侵地案,谁敢阻止,朕就要取他项上首级!”
他微微躬身,侧耳靠近,像是要把父皇的一字一句听进心尖。
“你盯着袁之柳,他若有什么异动,立刻拿人。”
他回了一声,惹得榻上的父皇对他伸出了手——
“元庆啊……”父皇晃了晃手指,把他招致榻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咳了起来。他快不行了,连咳嗽都像在要他的命,可他坚持说话,“你皇兄,就靠你了……”
父皇的痰血溅上了他的手背,他在那几滴猩红里,双眸热得发烫。
“皇兄……靠你——”
天边一声惊雷,广诚帝瞬间睁开了眼,冷汗浸湿了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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