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根

这一日，赵婶特地从城里绸缎铺扯了块质量上佳的杭纱，准备给江善做件透气的夏衣，才进了村，便看到里正提着锣鼓在全村游走，一边敲击一边嚷道：“全村男女老少，把家里小孩都带江氏祠堂来啊！”

        江氏祠堂是前些年江大老爷当官的时候修的，那时候他春风得意，这祠堂便修的丹楹刻桷，外面的空地都铺了石，村子里开会便都去那里。

        这会儿里正继续吆喝:

        “要不到12的小娃子，大的就别过来了啊，快出来，光宗耀祖的好事儿！”

        来来回回吆喝，把个锣敲得霹雳哐啷，叫的全村上下老小都跑出来瞧热闹。

        大家都很奇怪，有人便问：“里正叔，什么事啊，全村人都要去吗？”

        里正正喊得口干舌燥，闻言不耐烦的一瞪眼：“我刚说的没听见啊，是让孩子去，你去不去无所谓！”说着又兴奋了起来：“有仙人来选小仙童了！孩子有没有仙缘就看今天了！把你家孩子洗干净，仙人看中了你家孩子就一步登天了！当仙童啊，多大的体面！选中了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啦！”

        赵婶跟在后面听的眼睛都要冒光，急忙跑回家去，正走到门口，就看到大牛提着只狍子刚回家，把这事和相公一说，两个人赶紧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祠堂外，生怕去晚了仙人就飞走了。

        到了祠堂门口，果真有了不少村民和小孩，大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十分热闹。而最中间站着两个人，如鹤立鸡群。这二人面如冠玉，穿着干干净净的青衣，银线收边，衣襟上简简单单的绣着同样的花纹——看着就是从同一个神仙洞府里出来的。

        两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一个温和一个冷清，气质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更为飘渺，如隔云端。

        又过了会，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那个看起来挺温和的人站出来微笑说：“我二人乃善渊门下弟子，今日来此是为了寻找身具灵根、可修仙之人，大家不要急，排成队一个一个来上前检验，若选中了便可入我门下，修习长生之法。”

        大家听此话，都激动至极，纷纷拉着自家孩子向前凑，想先通过测验，谁知道后面的是不是机会就小啊。

        场面一度就有些失控。

        后面冷清的那人看此皱皱眉，不悦的“哼”了一声。这声哼就像是一把重锤，所有村民都感觉脑子震了一震。大家都被唬了一跳，皆不敢再动。这人眉目不动，只淡淡凉凉的道：“排队。”

        没人再敢闹，纷纷乖乖排队。

        性情温和的刘三兑笑了笑，掏出了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青玉，要求每一个不满12岁的孩子上前摸一摸就好。

        众人都对这仙童的遴选方式表示惊奇，但没人敢说话，看到众人的反应，刘三兑憋笑憋的快内伤了，他这同伴叫希言，是门内的天之骄子，冰灵根的筑基修士，师从太上长老度万真君，如今不过三十岁，已经是筑基中期修士，什么都好，就是灵根冷，他便看着也冷，而且走到哪里就冷到哪里，让人十分无奈。

        大家都好奇，想看看这块仙石怎么挑人，便都瞪大了眼看着，哪知孩子上去了一个又一个，这仙石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下都有了些嘀咕，只是摄于希言冰脸威力不敢出声而已。

        刘三兑倒没怎么不耐烦，这世上有灵根之人本来就少，几乎是万里挑一，再加上这里是凡人界，找到合适弟子就更困难了。他们已经在魏国盘旋很久，跑了魏国大半领土，也只找到了不到十个弟子，而且资质都不算上佳，最好的只是个3灵根的小男孩，被家里宠的娇的不行，也不知道去其他国家的“引仙使”是否行情也这般凄惨。

        很快到了江善，她站过去，仔细的观察了下这块“仙石”，觉得实在普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货，这么多人摸过了都没什么变化她把手触到“仙石”上，忽有一道凉气从手心钻进，然后在全身上下打了个转，气息便一畅。

        仿佛一场奇妙的仙法，青玉上空忽然旋转出绚丽的紫色，比紫水晶还要透彻，并且颜色越来越深。

        村民看到都被惊得愣住了，此时紫色一般都是帝王的象征，有个词叫“紫气东来”，只能用来说皇帝的，而且服饰要求非常严格，他们平民百姓都不准穿紫衣，如今乍一看到这紫色，都在心下猜测这江家的小丫头没准是什么沧海遗珠，或者是公主转世呢。

        村民们脑补的正开心，只听一道包含惊喜惊讶惊叹惊呆的声音叫道：“雷灵根！！”

        刘三兑看着这道紫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兴奋激动之中，变异灵根素来稀少，比上品天灵根出现的更不容易，是人都道有灵根者万里挑一，而变异灵根在所有灵根中更是万中无一。他们善渊门是无极界五大仙门之一，门中弟子十万，变异灵根也只寥寥几人，都被真君修士收为真传亲自教导，门内视为股肱，即便是炼气期，辈分也与金丹期的长老一样。

        变异灵根素来受天道偏爱，它虽不在五行之中，却也是五行之属，世人都说五行灵根领略了一丝天道规则便可能会变异成异灵根，所以异灵根也更容易成功领悟天道规则。而金丹大圆满修士只有领悟天道规则，找到了自己的“道”，方可经度一九雷劫成为元婴真君，享一万寿元。

        希言就是冰灵根的修士，十九岁就筑基有成，几乎惊动修真界，满门上下都认为希言他日定会修得元婴，纷纷下注猜测他会在多少岁悟道。本来以希言的地位不用参加各国寻觅弟子的引仙使，不过因他太过勤奋，不过30岁就突破了筑基中期，他的师尊，水灵根的度万真君担心他修炼太快、道心不稳，便把他赶下山历练一番，给他挑了个时间不长不短要混迹于灵气稀薄的凡人界的引仙使任务。如此，他才出现在这里。

        看到门内又要添加一名雷灵根修士，看着淡薄疏离的他眼睛也亮了一下，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点点头，看着小姑娘清秀单薄不堪一击的小身子，把凌冰冰的声音在嘴里转了好几个圈，然后用自认为最温和的语气道：“你姓名为何？”

        “阿善！是我家小阿善啊！”赵婶惊呼，面上透着不敢置信以及莫大惊喜。

        “是我妹妹，我妹妹要去当仙童啦！”小学思个子高，还没轮到他测灵根，此时站在最后面，手舞足蹈，得意洋洋的指着江善和身边的小伙伴儿炫耀。

        身边村民又嫉又羡，但都是邻里，便纷纷给他们道喜。

        倒是里正没想到今年终于出了个有仙缘的子弟，虽说是个丫头吧，但是这也说明老天没有抛弃他们青林村，他们后辈还有追寻仙缘的可能……

        这边希言扬了扬眉，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叫阿善吗？你有仙缘，可愿随我而去，入我仙门，修习仙法？”

        江善说:“我叫江善。”她以前听祖母讲过神仙的多种手段，超脱凡世，长生不老，逍遥自在，翻手为云覆手雨，曾经十分向往。

        可如今……她转头看着喜出望外盯着她的干娘，如今她又有了一个家，若是这么走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愿意，阿善当然是愿意的！”见她一会儿没回答，赵婶忍不住先抢先答复了，就怕孩子小舍不得家，放弃了这么大一个机缘，“我家阿善聪明极了，她爹爹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前在京里当大官儿的，肯定能做好仙童！”

        赵婶儿可是见过世面的，小时候也碰到过引仙史，同村就有个长辈被选走做了仙童，她见到过那长辈回家省亲，好家伙，四五十岁的年纪长的还和十五六似的鲜嫩，真的是可以长生不老的！

        就算今天被选中的是她儿子学思，她也会迫不及待地让仙人赶紧把她儿子带走，这可是条通天大道，比去京里做官老爷还厉害。

        希言自然不会在乎一个乡野农妇的答话，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赵婶，对刘三兑使了个眼神儿，示意他继续工作，拉着小孩儿走远了些，便又低头看着江善，“嗯？”

        江善眨了眨眼，对着远处的干娘抿唇笑了下，然后对着希言含着几分期待几分好奇地问：“仙师，不知修仙可能长生否？”

        她自己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原因，她希望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有件事她从没和别人提起过，她从小就做一种梦，这梦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像是经历过很多人的人生，这些人生里有男有女，有乡间村姑，朝堂大官，小家碧玉，豪门望族，升斗小民，游侠浪子……梦里的人生波澜壮阔，多姿多彩，虽然一觉睡醒后，基本上经历全部忘光，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心潮澎湃的悸动感觉，好像梦里做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本来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所有经历都在梦中，并不会影响到她白日的生活，而且睡醒了梦境就会像潮水退去，除了一闪念间的少少内容，其余什么都不留。

        但是在这少少一段的内容中，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些梦境每段人生的最后，她永远都无法寿终正寝。

        死于战争，天灾，疾病，意外，人祸……

        永远无法活过25岁。

        她觉得这可能是对她人生的一种预知，老天爷可能再告诉她，她活不过25岁。

        她只有8岁，梦里的经历不能提高她的心智，但仍让她比一般孩子想的多些，也让她有了一个小小的心愿，争取多活点儿。

        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个契机，可以改变她的人生。

        她眼巴巴的看着希言。

        希言没有辜负她的希望，他轻轻颔首：“自然，金丹修士寿元三千载，元婴修士寿元一万载，你资质上佳，只要你努力认真，向道之心坚定，长生并不算难。”

        江善瞪大了眼。她原本只期待百年，或者贪心点儿，几百年。

        万万没想到，希言会给她一个比所贪心的更离奇的答案。

        “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这么久的，”希言看出这小小的孩子似乎对长生有一些小小的执念，给她泼一盆冷水让她可以清醒一些，“修仙一途，与天争命，所有人都想赢，你会碰到无数挫折，打击，来自同伴，好友，甚至同门，乃至有一天是你自己。你们要一起抢夺机缘，争取天命，这条路是条独木桥，是你现在无法想象的残酷，你只能独自走，怕了吗？”

        江善还有几分懵懂，她并不知道希言所形容的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知道，这会是一条很难，很难的道路。

        但她并不怕。

        大不了死，大不了，下辈子重新开始。

        梦里的她死过这么多会回，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前世，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世间万物，除死无大事！

        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咬着牙说：“不，我不怕！”

        希言看着这孩子笃定明确的小眼神儿，轻轻的笑了下，摸摸她的头，夸了句：“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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