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我们厂有个车间主任姓赵，叫赵大宝。这人干活办事都挺好的，人也挺正直的，我挺看好这个小伙子的。

        到了九月份的时候，他突然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他是来辞职的。

        我说：“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啊？”

        赵大宝说：“我得多挣点钱，我爷得了心脏病，需要支架，一个支架两三万，得支两三个。我得去找个更赚钱的活儿。”

        我说：“你找到了吗？”

        赵大宝说：“已经找好了，黄沙古渡有个观测站，民政局在观测站里安排两个人负责捞黄河里的尸体。捞一个民政局给五百块钱，另外家属如果来认尸，也会给一些报酬。有钱的会给三五千，一般人家最少也会给五百块钱。”

        我说：“那毕竟不是个正常的工作，你要是实在缺钱，我替你想想办法。”

        赵大宝顿时从我办工桌前面站了起来，给我鞠躬说：“老板，我知道您是好人。但是您给我想办法，我还是要还，我去干两年，攒一些钱之后我再回来和您干，就怕到时候您这边不要我了。”

        我说：“行吧，你啥时候回来都行，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你有我手机号吗？”

        “我有，那我就去办手续了。”

        赵大宝去办了离职手续之后，给我买了一些苹果送了过来，放到我的办工桌上之后，转身就走了。

        到了周末的时候，孩子们非要吵着出去玩，能玩的地方都玩过了，我一下想起来赵大宝。我打听过，说黄沙古渡那边景色壮观俊秀，我干脆给赵大宝打了个电话，说去找赵大宝喝酒。

        我们一家五口周六一大早就开车过去了，到了的时候，受到了赵大宝和民政局领导的欢迎。

        赵大宝给我们互相介绍，握手，接着我就被拉到酒桌上了。孩子们和我的两位夫人去周围参观去了，我倒是落得个清闲。

        赵大宝把我来的消息告诉了当地民政局的局长，这位局长亲自过来置办的这桌。局长姓房，山东人，口音很重，但是听得懂。他说：“每年发水的时候是尸体最多的时候，这玩意不捞上来，那就是一桩结不了案的案子，所以，赵大宝的工作非常重要。捞一具尸体，我们给补助五百块钱，这里面民政局补助三百，公安补助二百。另外，死者家属也会给一定的补助。另外，我们给赵大宝配备了一条机动小船，有一个师傅带着他，就是这位黄师傅。”

        我顺着房局长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花白头发，一身赞新的中山装，看来是因为我的到来，打扮了一下。这衣服和他非常不搭配，他的脸和脖子上全是皱纹，皮肤红褐色，这样的人，穿着新衣服，看起来完全不搭。

        黄师傅不是个善于交谈的人，他只是礼貌性地举起酒杯，我俩碰了一杯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赵大宝说：“黄河里的尸体，妇女居多。都是闹了家庭矛盾就跳河了，尸体顺流而下，到了这里我们发现就捞上来，有的人家一听要钱，干脆就不要尸体了。我们就会通知公安来领人，公安做好记录之后，直接就送去火葬场了。”

        我说：“孩子们有吗？”

        赵大宝说：“每年都会淹死几个淘气的孩子，这都在所难免。”

        我说：“从学校到家长都要重视起来，管好孩子们，千万不能让孩子们玩儿水。”

        黄师傅这时候叹口气说：“已经少多了，以前一年得捞三四十个孩子，现在一年不超过十个。”

        赵大宝说：“平时我就拿着一个望远镜往河面上观望，看到有尸体，我们就开上小船追上去。用钩子拽住尸体，拉上岸之后，放到停尸间里。然后通知民政局和派出所，确定身份，通知家属来认尸，大多数都能被领走。也有确定不了身份的，应该是外地来这里打工的，无亲无故，人死了都没人知道，这样的人最可怜。”

        其实我也知道，这顿酒不是白喝的。我说：“房局长，黄师傅和赵大宝干的事情非常重要，要是这尸体从这里漂下去，不管到什么地方被人发现，肯定要报案啊，当地公安肯定一筹莫展，这从上游漂下去的，谁也不敢保证是哪里的尸体。这要是追查，工作量就太大了。只要拦住了，那下游可就省了不少事。”

        房局长说：“我们民政和公安都很重视黄师傅和赵大宝的工作，无奈的是，局里没有这个部门，也不能给他们入编制，只能给他们高额补助。”

        我说：“是啊，没有编制多给点钱也行。”

        房局长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宿舍的问题。你也看到了，这里条件不是很好，黄师傅和赵大宝住的宿舍条件不是很好，局里现在又拿不出这笔钱修宿舍，因为这件事，我在开会的时候和区里反应了几次，但财政就是不拨款。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我说：“这样好了，盖宿舍大概需要多少钱？”

        房局长说：“估计得十五万吧，这要是五年前，五万块钱就够了，现在啥都涨价，十五万能下来就不错了。”

        我说：“我们厂愿意捐款，但是这宿舍可是指定给捞尸人专用的，如果捞尸人走了，宁可空着也不能挪作他用。能做到吗？”

        房局长顿时笑着说：“这没问题啊。”

        房局长这时候笑着对黄师傅说：“黄师傅，宿舍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了，你得谢谢我吧！”

        黄师傅哼了一声说：“又不是你出的钱，这钱是陈老板给的，我谢也要谢陈老板才行。和你有啥关系？”

        房局长指着黄师傅说：“你这个老黄，今天这一桌酒席总是我准备的吧。”

        黄师傅说：“这是局里的招待费，你肯花自己的钱吗？要是这钱是你自己出的，我就谢谢你。”

        “你这个老黄，我替你办了这么大事，倒是让你损我一顿，以后你啥事儿也别求我。我不认识你。”

        黄师傅说：“你别当这个局长，我就不找你麻烦，你坐在局长的位子上，我不找你找谁？”

        旁边有个女同志呵呵笑着说：“老黄，也就你敢这么顶房局。”

        ……

        有了钱，这宿舍盖起来也挺麻烦的，一直都上冻了，这宿舍才算是装修完了，还装上了一台空调。赵大宝和黄师傅总算是在这个冬天搬到了温暖的房间里。

        搬进去的当天，赵大宝就给我打电话，说黄师傅亲自准备了一桌酒菜，邀请我过去喝杯酒。

        这酒我得过去啊，我当天请假去了捞尸站，到了的时候发现，这黄河竟然结了冰，看上去就像是一面大镜子了。

        中午我们痛痛快快喝了一顿，我真是喝了不少，喝完就在这里睡了一觉。睡醒了坐起来，发现赵大宝和黄师傅都没在。

        我到了瞭望台上，看到赵大宝和黄师傅都在冰面上。在看什么东西。

        我心说难道发现尸体了？

        我好奇地下了瞭望台，走上了冰面，到了黄河中心的时候，看到了一副被冻在冰面上的黑棺材。

        这棺材足够大，露出冰面三分之一，在下面三分之二。这棺材密封的非常好。看样子有年头了。

        赵大宝说：“黄师傅，这棺材多少年了啊，这一点没烂啊！”

        黄师傅说：“上了油漆，这木材应该是小叶紫檀的，这非常名贵。这棺材里的人非富即贵啊！”

        赵大宝说：“这冻住了，怎么弄？”

        黄师傅说：“把冰面锯开，然后拖到冰面上，你别看这东西这么大，在水里没有多重，我们把这一头抬起来，放到冰面上，然后拴上绳子拉上去，没问题的。”

        我说：“我帮忙，我们开始吧。”

        赵大宝说：“我们回去准备工具，我倒是看看这棺材里装的是谁。”

        其实我心里清楚，赵大宝感兴趣的可不是棺材里是谁，他感兴趣的是，棺材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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