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共死

太医院。

        “汤医佐，我来拿皇后娘娘的安神药。”白芷笑道。

        “白芷姑娘稍等。”汤医佐招呼完白芷，便去内室取药。

        乔幸华有眠浅的毛病，而徐辰经常失眠，丁仪做徐辰的安神药时顺带给她配了一份。

        白芷眼角余光瞟到一份还没配完的药上。

        恰好这时，汤医佐回来了。

        “这药是谁在用？”白芷柳眉一竖，斜睨道。

        “这……这不让说，白芷姑娘，莫要为难小的。”汤医佐一脸为难，不似作假。

        白芷也没深究，拿着药就走了。

        这宫中到底谁在用这等虎狼猛药。

        暮色四合，白云叆叆。

        司天监。

        “你怎么来这儿了？”钱星熠给乔幸华递了一杯茶，将虚掩的门开的更大些。

        “闲来无事，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子长过得又怎么样？”乔幸华笑了笑，问道。

        “我不就这么过着嘛，倒是子长在星盘推演之术上颇有天赋，我教了他不少，倒是学得快，过几年怕是快超过我了。”钱星熠无奈地说。

        “也该成家了，我听说肖大人想把侄女嫁给你，这几天天天跟徐辰说。”乔幸华倒是突然想起来这茬，不过这个肖大人是个喜欢给人牵线保媒的，乔幸华十五岁那年独身一人时，肖大人想把他的得意门生介绍给乔幸华。

        “人太复杂了，而星盘不会骗你，我还是更喜欢星盘一点。更何况，子长的眼睛看不见，我也就守着司天监，和子长相依为命也挺好。”钱星熠说道。

        “也好，成亲之后，会多很多顾虑。这么多年朋友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以前天天打仗也没怕过，倒是现在在宫中久了开始怕死了。”乔幸华抱着茶杯坐在地上，细细啜饮。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才十二岁，如今都十一年过去了。人老了，难免怕死，倒也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和爱的人分开。”钱星熠往鱼缸洒了几粒鱼食，一只鱼跳起来，甩了几滴水珠在乔幸华脸上。

        “钱星熠！你要在管不住你的鱼我就抓去御膳房，你说是煲汤、清蒸还是红烧呢？”乔幸华低吼道。

        “你有什么舍不下的？”钱星熠递给了乔幸华一块棉布。

        “小时候什么都不怕，现在，反而顾虑多了，爹娘、妹妹、黎民……还有徐朝瑾。”乔幸华低着头，看茶叶在水中飘荡，“其实我很害怕徐朝瑾离开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只是太爱他了。”钱星熠指节微动，爱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给人希望也会让人绝望，连乔幸华这样坚强的女子也不能幸免于难。

        “我清楚徐辰的病，这些年丁仪不告诉我，但我心里清楚，十五年，只会少不会多。到时候，若大业未成，我便为他守着江山，若大业已成，我就去陪他。”乔幸华早就想清楚了，不管是出于君臣之道，还是出于夫妻之谊。

        她将一生为万世开太平而努力，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若徐辰走时天下不太平，她便继续守着，只是这辈分又不知道几世才能追平了。若天下太平，她便一起走，这一世她求不到一生厮守，那便等下辈子，总有一天徐辰会看到她。她从不放弃，她乔幸华想要的东西或人便一定要得到，只是时间问题。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钱星熠立在窗边，看着地上坐着的乔幸华。

        “如果是因为他，我希望人有下辈子。”乔幸华眼睫微垂，上有无数晶莹。

        她相信滴水能穿石，徐辰的心是石头做的她也能焐热，一辈子不行两辈子，两辈子不行三辈子。

        她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只是那最后一点私心都给了家人和他。

        养心殿。

        “贵妃娘娘，陛下不在，您进去了也没用。”宗泽笑着从江锦瑟行礼，好言好语的劝着。

        “本宫将东西放下便走。”江锦瑟想了想，还是不听劝。

        “那贵妃娘娘快些。”宗泽叹气道。

        养心殿里，江锦瑟将做好的鱼片汤放在桌上，刚准备走，突然看到书架上的一个匣子。

        这个匣子很眼熟，上面有淡淡白兰花，样式精美，这是当年徐辰从云水城带回来的。

        什么东西让他带在身边十一年。

        江锦瑟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面人，已经泛黄。

        那面人看着有些年头，女子一身红衣，笑的十分开心，腰间的剑十分熟悉，乔幸华的秋水剑。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稚嫩青葱，但确是乔幸华无疑。

        “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徐辰冷冷的声音，江锦瑟吓得将面人赶紧放下。

        “我只是一时好奇，不是故意的，六哥，真的。”江锦瑟结结巴巴道。

        “出去。”徐辰绕过江锦瑟，将面人收起来，放回书架上。

        “是乔幸华吗？”江锦瑟眼睫扑闪，抓着徐辰的袖子。

        “你瞎？都知道了还问。”徐辰甩开江锦瑟的手，拍了拍衣袖。

        “你就这么爱她？她有什么好的我可以学，武功兵法策论这些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去学。”江锦瑟苦苦挣扎道。

        “我喜欢的不是像她的女子，只是她。你很好，你只有一个缺点，你不是她。”徐辰又严肃了几分，有些话明明早就所清楚了，有些人却当做没听见。

        “那你为什么能碰万颖不能碰我，这么多年你都不愿与我圆房？”江锦瑟嘴唇微颤，眼眸低垂。

        “因为你喊我一声六哥，我也真的拿你当妹妹。我可以利用万颖，当然了我也可以利用你，虽然在我眼中除了微微这天下没有人是不可以利用的，只是没必要，我也不希望你被人利用。当年你挟天子之威嫁入东宫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想走随时能走，朕记得你幼时说过想去江南千叶城看看，现在也一样，你若是想走，朕自会让人给你弄到千叶城的户籍，你到了那可以重新嫁人，开始新的人生。若是你不想去千叶城了，琼花城、玉棺山、苍南州……，普天之下，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徐辰拿起一份劄子，低头看了起来。

        坤宁宫。

        “娘娘，陛下让咱家给娘娘送碗鱼片汤。”宗泽将汤交给白书，拱手道。

        “有劳宗泽大人了，同心，送送大人。”乔幸华笑了笑，让白玉接过食盒。

        同心出去送宗泽，白玉将鱼片汤拿出来，汤头熬得奶白，鱼片切得薄如蝉翼，色香味俱全。

        “陛下对娘娘真好，还记得娘娘喜欢鱼片汤。”白玉笑的开心，眼睛眯成一条缝。

        乔幸华捧着碗，鱼汤一入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是小娘……不，是贵妃的手艺，将汤热起来，本宫去趟养心殿。”乔幸华放下汤碗，披上大氅。

        养心殿。

        “陛下和贵妃吵架了？”乔幸华将一摞劄子码好，放在桌子上。

        “不存在，不过是个多年前埋下的问题，把劄子念给朕听。”徐辰将摘自递给她，扶额道。

        感情你大晚上叫我来是加班的。

        乔幸华摇摇头，双手接过劄子。

        “翰林供奉方牧上，越州、雷州之地，官商勾连，赋税繁重，越州刺史高浑妻妾盈门，行为不典。与官绅吞拿修河款。江南一代，富户云集，应向商户增加海税，严除贪吏，充盈国库。”乔幸华说话字正腔圆，极有辨识度。

        “你认为这个方牧是忠臣吗？”徐辰扯了扯嘴角。

        “不。”乔幸华一撑下巴，眨眨眼道。

        “何以见得？”徐辰追问道。

        “那高浑虽是个纵情声色的，但政治才能还是有几分的，越州每年不管是军饷、赈灾款、修河款要的都是最少的，臣妾早年去过几次越州，越州百姓对高刺史是有口皆碑的；至于向江南富商加收海税的话，海税能收几个钱，这些富商大多背靠江南士族，有些甚至有姻亲关系，若是加收海税还会影响朝廷与江南一代的和睦。臣妾记得傅相出生云德傅家，不正是江南一等一的士族，这份奏折很明显是针对傅相，成为方牧在姚萱那儿的敲门砖。”乔幸华歪着头，迟疑道。

        “那国库的问题该怎么办？”徐辰看着乔幸华，等着答案。

        “臣妾不知道。”乔幸华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说。

        徐辰让她听政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很清醒，她绝对不能碰宗室这个特殊词汇。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国库开支的三大方面，祭祀、军队和宗室。前两者不可动，一个事关国威一个事关国力，那便只能削减宗室开支，大堇建国七百八十一年，宗室旁逸斜出，早该治理了。”徐辰掠过乔幸华，冷冷道。

        徐辰笑了笑，她还是不信自己。

        “陛下，更深露重，早些休息。”乔幸华福身道。

        徐辰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明日内阁在御书房议事，你来吗？”

        “来，陛下早些休息，臣妾告退。”乔幸华福身道。

        乔幸华出了养心殿，遇上迎上来的白书。

        “怎么了？”乔幸华问道。

        “娘娘，禾统领来了，非要见您，这……这大晚上到底男女有别。”白书为难的说，急的跺脚。

        “去请贵妃和淑妃。”乔幸华想了想，对白书说道。

        “是。”白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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