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壬

苍穹之上，一只鹰在展翅飞翔。

        万顺倒在马车上，用草帽遮着脸，眯眼看着天空上那只鹰。

        “顺哥，你看什么呢？”车夫回头问。

        他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也戴着一顶草帽。

        万顺指着天空上的鹰说：“这鹰跟着咱们一路了，飞来飞去的就是不肯离开。”

        车夫抬头看了看说：“它吃死人肉的。咱们车上有死尸，估计是被它盯上了。”说着，他拍了拍身后车上的棺材。

        万顺说：“把我送到了贺兰山口就回去吧。”

        车夫说：“那可不行。将军说了，你活着，我就把你带回去。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带回去。横竖你是要跟我回去的。”

        万顺冲车夫笑了一下说：“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不能走回去吗？”

        车夫说：“这大热天的，几十里地。路上连个歇脚的驿站都没有。你不热死，也得渴死。”

        说着，只见远处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聚集在一起，口中振振有词地看着中间一个头顶红巾的道士模样的人头戴面具、挥舞着桃木剑做法。

        那道士身旁是一具已经溃烂的死尸。尸体发紫，一看就是得了瘟疫而死的。

        万顺皱起了眉头，拉起了脖子上围着的面巾，掩住了口鼻，随后又抬手将车夫脖子上的面巾也拉了起来。

        车夫不解地问：“顺哥，咱这棺材里的尸体发臭了一路了，都不见你掩住口鼻。怎么路上遇上个红巾道人，你就忍不住了？”

        万顺说：“这群人本来是胡国的一群流民，趁着瘟疫蓄发当了假道士，头顶红巾，称自己是六壬春秋道，供奉太上老君。一开始这瘟疫在黑水城出现时，并没有像如今这样扩散。黑水城太守颜裴青是学医出身，一开始就看出这病会传染，一直不允许病人土葬，坚决集中火葬，这就让城里很多百姓十分抵触。这群红巾道士就趁虚而入，说这瘟疫乃是阴间恶鬼索命，若家里有人得了瘟疫而死，家人不围绕着尸体做七天七夜的法事，七日之内就会全家死绝。于是就有愚男蠢女花重金请这群红巾道上门来做法事。结果瘟疫就这样一家一户地传播开来。通常是法事还没做完，家里的人都因瘟疫病倒，这群红巾道就把家中的钱财洗劫一空。”

        车夫叹道：“真是可恶啊。那这群道人为何不会感染？”

        万顺说：“他们对外说是有太上老君的仙丹护体，还会向健康的人高价兜售这些丸药。其实这瘟疫根本没那么可怕，只要不喝受到污染的水，在尸体前掩住口鼻，就不会有染病。这群道士做法事的时候自带水葫芦，还戴着面具，里面其实都蒙着布，自然不会感染。他们所谓的丸药，不过是沾染了尸水和腐肉的死人丸，健康的人吃了之后，不久就会感染瘟疫，然后他们就有了下一单生意。”

        车夫握紧了拳头说：“这？这样的事就没人管吗？！”

        万顺说：“你一直在关内，不知道这关外的事。关外这地方，自古都没人管。穷山恶水，藏污纳垢。四处都是马贼、土匪和流亡的浪人，互相仇杀、争夺地盘。就算没有这水灾和瘟疫，普通的老百姓也照样是受苦。前些年好不容易有个贤明的黑水城太守，上任之后整顿四方治安，兴修水利和堤坝，但因此也得罪了无数人，尤其是马贼头子邵白渠。因为这瘟疫，邵白渠煽动暴民们谋反，颜太守被拖到街上凌迟处死，焚尸街头。有时候地狱和人间就隔着一个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能挡一挡。他死了，地狱的鬼就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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