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草鞋铺

秋收时节，农民最大的事情是秋收冬藏，朝廷最大的事情是征收赋税徭役。可是由于蝗灾，农民没有收成，征收赋税徭役便成了朝廷最棘手的事情。

        关于这件最棘手的事情，向来以国事为重的杨坚人虽然坐在五音坊里喝着茶，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忧思去了。

        “你一大早的便心事重重的，害得大家都开心不起来，连沛郡王都愁眉苦脸的，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这刚和香鸾音学了一支新曲子，要不奴家唱起来给诸位大爷解解闷？”度九裳无聊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一个一个的跑到大家面前求笑脸，可是没有一个人给她回应。

        “天气清冷干燥，大家喝杯金桔茶暖暖胃吧。”香鸾音从外面走进屋子，端来一壶金桔茶给每个人倒上，大家都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默默无言。

        “自从珍贵妃离开，皇上结识了红蛮儿，那真是两耳不理朝廷事，满心欢喜要巡游啊！今年蝗灾那么严重，秋季赋税他也不管收不收得上来，朝廷要不要开仓赈粮，反正他要外出巡游，也不管巡游要花多少银子，真不知道之前那个善解人意，体贴民心的皇上哪里去了。”沛郡王喝了一口金桔茶，感觉特别上口，抬头一饮而尽，又自己动手加了一杯说，“这金桔茶真可口，最适合这个季节喝。”

        “在宇文泰的爪牙下，皇上自有其身不由己的地方，万事终归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啊！”杨坚说。

        “照现在这个形势，赋税徭役如何收？既不劳财伤民，又能圆满完成宇文泰下达的赋税徭役任务？”沛郡王问。

        “那就要看皇上是什么意思了。”杨坚回答。

        “皇上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宇文泰是什么意思，皇上就是什么意思。如今太子宇文鲜养育着，宇文泰又旁权大握，皇上还会有自己的意思吗？”说到这，沛郡王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望向度九裳问，“你爹爹和宇文泰同样身为国相，为何事事就那么佛系呢？”

        度九裳白了他一眼回道，“还不是因为姐姐离世，爹爹伤了心呗！哼，爹爹佛系，我可不佛系，萧爹爹以前还算命说我有一国之后的命呢，我可不想掉以轻心，被谁安排了，然后嫁给皇上，那得有多惨？”说着，度九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香鸾音见状心疼安慰道，“放心，别害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谢谢香姐姐，我只在假装害怕而已。”度九裳调皮地冲香鸾音眨了下眼睛，然后就开心地跑到杨坚面前撒娇说，“你是不是要向香姐姐一样承诺，保证我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杨坚烦心事一大堆，并没有认真在听她们的玩笑，见度九裳凑到自己面前来撒娇，就顺水推舟的应承道，“是的，我的裳公主，我保证你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可是你说的哦，君子说话，一言九鼎，以后可不许反悔哦！”度九裳开心的像个孩子嚷道。

        “好好，不反悔。”杨坚一边承诺度九裳，一边说，“潼关战役失败后，西魏元气大伤，虽然司州城一战挽回了局面，但那毕竟是被敌军打到了家门口，在自己家门口打仗，定是司州百姓损失严重，许久没有回过司州，也不知道那里的百姓农业生产恢复得怎么样？蝗灾是否严重？”

        “我看你待在长安城也是烦心，不如我们去司州城散散心，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帝释天说。

        “好，我就是这样想的，然后叫上城主一起。”杨坚精神立马振奋起来。

        “城主他现在在百草堂忙呢，说要趁着这几日的晴好天气，把来年要用的草药晾晒贮藏好。”香鸾音说，“这金桔茶就是刚才他让大庆送过来的。”

        “那我们就现在出发去司州，直接在百草堂接上城主就好了。”沛郡王是个急性子，做事向来说风就来雨。

        “好，卫平，赶紧备马车，出发去司州。”杨坚吩咐道。

        马车在百草堂门口停下来，赵自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解的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还备了两辆马车。”

        杨坚回答说，“这是要回我的老家司州，所以带了一些礼物，便多备了一辆马车，上面装了一些吃食和日常用品。”

        沛郡王补充道，“我们绕路百草堂就是为了邀请城主一起去司州的，还请城主赶紧上车，不至于耽误了司州城的午饭。”

        赵自在听了，点头答应，“既然要赶去司州城吃午饭，那就女人坐马车，男人骑骏马吧！我在百草堂用草药残余养了四匹骏马，久养不动，容易长膘，今天就让它们一起运动运动！”

        “好，好，顺便再带些农具，我们到司州也可采摘一些当地草药来。”杨坚说。

        “这样一来，城主的生意做得是越来越大啊！”帝释天称赞说。

        “所以我们和城主做朋友，那是开了不少眼界，涨了不少见识啊！”沛郡王附和道。

        赵自在听着他们的话，招架不住得摇头笑说，“你们这么夸我，其实是在变着花样夸自己吗？一个个都是达官贵族家的公子哥，却和我一个没有身份的商人做朋友，那是高攀了你们不少啊！”

        一句话，惹得大家伙笑得前俯后仰，从长安城到司州城的路上有不少农民在田地里忙活，听到这朗朗笑声，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像这边示意问安。

        “不管是谁高攀，结识了你们，总之是人生一大幸事，我要为这幸事引吭高歌，哪怕纵横天涯！”沛郡王一边迎风高呼，一边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一下子冲到队伍前面去了。

        杨坚见状，也迎风高喊道，“大家在一起，纵横天涯又如何！”

        “人生难得遇知己，不管今生来世，只求肝胆相照！”帝释天也快马加鞭地往前冲了。

        “哈哈哈哈，一群热血男儿，我要追随而去了。”赵自在说着也扬起了手中的马鞭，追了上去，但也没有忘记回头嘱咐一句赶马车的卫平说，“你们不用急，我们在前面等你！”

        “知道了。”马车上的人齐声回答。

        一路策马奔腾，不多时便来到了司州城，然而司州城早已不是最后一次离开时那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地方，而是真情实景地现出萧条颓败的景象来。

        街道上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铺子，游玩的孩童也衣衫脏乱，身上脸上都因为久不清洗而结着厚厚的污垢，看到他们的马车缓慢走来，有一些大龄的孩童，跟在马车后面要吃的，见马车一时没有停下来，竟伸手拉住了马车不让走，街铺中有一卖草鞋的妇女见状，赶紧喝止住了他们的行为，“顽劣小儿，不要在这里拦截人家的马车，肚子饿了，赶紧回家。”

        “姨娘，家里也没有吃的啊……”小孩们听到呵斥，扭过头可怜巴巴的说。

        “来，孩子们，到屋里来，姨娘给你们盛点菜糊糊喝，不要在路上拦截马车，容易撞伤。”

        “谢谢姨娘。”孩子们离开马车，一个一个地走进昏暗的屋子，捧着妇女递过来的一碗面糊糊轮流着喝。

        “大婶，司州城的光景怎么变得如此萧条了啊？”杨坚下马走到草鞋铺门口，站立在外面问。

        “公子是哪里人？”妇女上下打量着杨坚和他身后衣着光鲜的一群人问。

        “在下就是司州城洪福寺的，只是近日久居长安城，三个月未回了。”

        “是洪福寺的少将军吗？”妇女说着赶紧行跪拜大礼，被杨坚给扶住了。

        “大婶有话可慢慢说，不必行如此大礼，司州战役结束时，我带着军队回长安休养，那时候的司州城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现如今怎么如此人迹稀少，毫无生机？”

        “少将军有所不知，潼关战役的时候司州城已经元气大伤，许多司州的子民已经在潼关战役中牺牲，那时正值夏季农忙时节，壮劳力都被征去同东魏军打仗了，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只好费力地把麦子收了，草草种下谷物，没成想这些谷物又遭遇了严重的蝗灾，司州的百姓这两年打完仗，田地还没有种好，就全被蝗虫吃了，天灾人祸不断，又到了征收赋税的时候，许多百姓已经不堪生活折磨，选择远走他乡，做了流民。”

        “那原本的土地呢？”杨坚痛心的问。

        “田里颗粒不收，没有种子，只好任由其荒芜下去。”妇女神情悲戚回答。

        “大婶，我看你是卖草鞋的，店铺里现在还有吗？”赵自在轻轻的问。

        “有草鞋，最近生意不好，乡亲们大都在为生存奔波，肚子都吃不饱，也很少再有人在意穿不穿得暖了，我们为冬天储备的草鞋还有一些在屋里头堆放着呢。”

        “虽然吃饱很重要，穿暖也一样重要，秋天一过完，冬天就来了，草鞋对人们来说很重要啊，这样吧，你屋里头还有多少双草鞋？我今天全给你买下，带到长安城去做买卖，除了今天的交易，往后你还要不断的供货给我，可以吗？”

        “公子给做的这买卖感情好，眼下正是编草鞋的好时节，地里那些颗粒无收的庄稼，荒草、藤蔓都是编草鞋的好材料啊！我时常忧心这么多草鞋卖不出去，田地里的那些好材料又被白白浪费掉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大婶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城主这生意安排的确实是妙极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杨坚脸上浮出笑容，由衷的感叹。

        “此刻，相信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巧妙安排震惊了呢!”沛郡王脸上也浮满了微笑。

        “那我们就把这些草鞋赶快装到马车吧！”香鸾音说，然后卫平和马车夫就随妇女到屋里头把草鞋搬到外面，大家七手八脚地都搬到后面的马车上了。

        “幸好今天出城赶了两辆马车来。”度九裳说。

        “一切都安排的好巧啊！”帝释天感叹。

        等草鞋都装到了车上，赵自在掏出一布袋银子说，“大婶，请问如何尊称？”

        “公子叫我草婶婶就好。”

        “草婶婶，这里一共是二十两银子，请你收下！”

        “二十两银子有点多了吧，这草鞋才十文钱一双啊，您这是多付了多少定金啊？”

        “草婶婶，剩下的钱不是定金，是谢金，感谢你好心照顾路边这些孩童，还给他们饭吃，日后还请草婶婶多照顾他们，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能力送他们去学堂，烦请草婶婶雇佣他们给你当帮手，编草鞋，以后一旦有上学堂的机会，就有实力把他们送到学堂了，这些男孩子年龄如果再大点还没有正经事情做，怕以后会养成游手好闲的毛病。”

        “公子想得周到，请公子放心，我定会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照顾！”草婶婶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子，对赵自在满是感激，她双目饱含热泪，双手环抱着那群可怜的孩童，不住的说，“咱真是遇上好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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