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封家书

浩浩荡荡的送别队伍呜呜咽咽地穿过长安街，人们都知道那是在送别都护府备受恩宠溺爱的五公子，曾经那么纨绔潇洒的一个人，生在权利那么大的都护府，成为地位那么高的五公子，如今却走得这么突然和寂静，让人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天道无常，生活在都城的人们遇到这样一个大新闻、大事件，难免要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这么年轻，家里又这么有权有势，还有好多福气没有享受，却这么突然的死了，真是怪命薄的。”人群中有中年妇女对身边人感叹道，她们辛苦半生，早已领悟了诸多生活智慧，此番话语出口，自然是得到身边同龄人的认同。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另外一位妇女接口道，“他虽然命短，可一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活十年顶我们活一百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人，各有各的命啊！有些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些人却只追求生命的精彩。”听到她们的议论，人群中的一位穿着破损衣服的精瘦男子接口说道。

        正在说话的两位妇女不约而同地朝精瘦男子望去，看到他拨开人群离开的背影，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妇女朝他翻了翻白眼撇嘴道，“莫名其妙，我们又没有说他，他乱插什么话？”

        另外一个妇女劝说道，“别理他了，你看这浩浩荡荡的送别队伍，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五公子中意的娘子？”

        说罢，两个人便一起观望送别队伍中一个个身披白衫的女眷，第一个妇女接口道，“既然是中意的娘子，肯定要来送最后一程的，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能有几个看得上眼的啊。”

        刚从明月山回来的赵自在和杨坚一行人刚到长安街，便与宇文家族的送葬队伍背道而驰，撞了方向，杨坚看到这个场景，赶紧喊香鸾音和度九裳下了马车，命令卫平绕道把马车赶回府，他们则站在人群中为送葬队伍让路。

        “我可不是专门来为五公子送行的！”听了两位妇女的对话，度九裳小声嘀咕了一句。

        香鸾音立马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说，“别让她们听见了，要不然他们就知道五公子中意的人是你了。”

        度九裳听了香鸾音的话，立马闭嘴不再吭声了。

        送葬的队伍一过去，后面立马跟上去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你推我攘的，谁也不肯错过这看热闹的机会，挤挤攘攘之中难免会有一些无辜的小孩和老人被动的卷入人流。

        “大家慢一点，理智一点，不要挤倒了老人和小孩！”杨坚冲着人群大喊。在他身后，香鸾音正在抱着一位满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哄着他不要哭。

        “你妈妈在哪里啊？”香鸾音温柔地为他拭干脸上的泪水问，小孩子只顾着哭也不回答，脸上的灰尘被泪水一冲，便成了一张花猫脸。

        杨坚立刻把小男孩举上头顶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一妇女见状，立刻冲过人群跑过来叠声回答，“我家的孩子，我家的孩子，快把他放下来吧！”

        杨坚把孩子放下来交到她手里，沛郡王在一旁劝诫道，“大姐，热闹再好看，有看自己的孩子重要吗？小心别人把你家孩子抱走。”

        孩子母亲上下打量了一下沛郡王和杨坚，笑着回答说，“抱走就抱走，如果能被你们这样的人家抱走，也省得孩子跟着我饿肚受苦了……”

        沛郡王正打算好好教育她一番，前面突然有一位老妇人摔倒了，胳膊上垮的一竹篮鸡蛋也摔了个稀碎，老妇人看到鸡蛋都打碎了，顾不得身上疼痛，便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戚，人群中立马闪出来一块空地，唯恐老妇人的不幸沾惹上了自己。

        赵自在看到此番情景，赶紧走过去查看老妇人情况，杨坚、香鸾音他们也跟了上去。

        “老婆婆，你没事吧？”赵自在扶起老妇人问。

        “我的鸡蛋全打碎了，还怎么卖钱啊？”老妇人说着便抽泣起来。

        “我说老婆婆，你也真是的，你年龄这么大了，提着一竹篮子鸡蛋瞎凑什么热闹？这下鸡蛋全打碎了，耽误别人看热闹不说，打碎了鸡蛋可惜不？你伤心不？”刚才在人群中议论八卦的中年妇女埋怨道。

        听到有人埋怨自己，老妇人哭得更伤心了，她泪流满面的解释道，“我不知道今天有人家办丧事，才出来把积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拿出来卖，我要知道今天会遇到这么多人看热闹，打死我也不提着所有的鸡蛋出来啊！”

        度九裳早就看那个长舌的中年妇女不顺眼了，便出口抢白中年妇女说，“人家是正儿八经出门卖鸡蛋的，倒是你们这些看热闹的，把人家挤倒了，人家不找你们赔偿就算不错了，还埋怨人家！”

        中年妇女听到度九裳说要赔偿，砸吧了一下嘴巴，咽了咽口水，迅速走开了。

        香鸾音替老妇人拾起沾满碎鸡蛋的竹篮子，赵自在扶着老妇人，便向人少处走去。

        “老婆婆别伤心了，打碎了鸡蛋都是意外……”香鸾音看着老妇人伤心模样，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可是我怎么给我儿子交代啊？还怎么给他筹措钱呢？家里就只有这么些值钱的东西了，今天全被我打碎了！”老妇人接过香鸾音手中的竹篮子，从垫鸡蛋的枯草下扒出一封用布帛写的书信来。

        “这是你儿子给你写的信？”度九裳看见老妇人手中的书信，便好奇地伸手拿了过来看。

        “是啊，我儿子上个月刚当上了西凉军，他前几天来信说，让我给他筹措点钱，天气渐渐寒冷了，他想做件新衣，一来御寒，二来军营里不久将会安置一批随军女，他害怕穿得不好会被随军女子看不上，瞧不起，所以想要一件新衣。”

        “在西凉军当兵难道没有军饷吗？做件新衣还要问家里要钱，您老家里有钱吗？当了几天兵越来越没良心，没担当了，他难道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做新衣的钱要您老人家出来卖鸡蛋吗？”度九裳听完气急败坏地一连串的问。

        “我家黑娃是个孝顺的孩子，他问家里要钱买新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西凉军没有军饷，只有军粮。但是有本事的人如果在战场上杀的敌人多，就可以为家里人挣爵位，有了爵位就能够分到田地和银子，爵位越高田地和银子便越多。”老妇人说到这，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笑容，“现在苦点没有关系，等我家黑娃立了功，挣了爵位，日子就会好起来了，如果他能在军营里再娶个随军女子回家，那就更圆满了，我这辈子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度九裳听了老婆婆的话，又急又气的问，“娶个随军女子回家？朝廷再三强调要军中无女，军中无女，西凉军倒是挺大胆，还在军营中安置随军女子，老婆婆，你知不知道随军女子都是什么人啊？”

        度九裳刚想开口给老妇人解释随军女子便是军营中的风尘女子，便被杨坚给打断了，“把书信拿过来我看看，别在老婆婆面前乱说话。”

        度九裳朝杨坚嘟了嘟嘴巴，把书信递了过去。

        杨坚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母亲，您好，斗转星移，时光流逝，转眼我离家已一月有余，天气渐寒，万望母亲在家保重好身体，待儿子建立军功，挣得爵位，好让母亲颐养天年。母亲，我一来到西凉军，便过得热火朝天的，在军营的日子，每天都在训练，为不久的行军打仗做准备。母亲不用担心，打仗虽然会流血牺牲，也能为家里挣下爵位，分到田地和银子，甚至还能娶上娘子。听中郎将说，我们的军营里马上就会安置随军女子，以慰藉士兵，鼓舞士气。我知道母亲在家辛苦了，母亲回信时，还请母亲费心为吾筹措六百钱，以供添加御寒新衣。黑娃定当奋力杀敌，多挣爵位，报答母亲深恩。黑娃敬上！”

        杨坚看完了信眉头紧锁，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痛感，沛郡王看他脸色不对，便抽出他手中的信，一边看一边说，“怎么了？看完信眉头便皱成了一座山，有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啊？”说完，他便高声把书信读了出来，以便大家都能知道书信里的内容。

        “书信中说，西凉军不久就要行军打仗，司州战役刚刚结束，东西魏都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边境安稳，他们要和谁打仗？”沛郡王刚念完信，杨坚便皱着眉头问，他的目光扫视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大家一品他的话语便恍然大悟了。

        “我们先把老婆婆送回家，再讨论这些事情吧。”赵自在说，然后他从身上掏出一些银两放到老妇人的竹篮里说，“老婆婆，这些银子你收下，就当做那些鸡蛋我们买下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太谢谢了，你们真是大好人。”老妇人弓着身子鞠躬道谢。

        “你年龄这么大了，儿子也不在身边，自己要保重好身体！”赵自在一边说一边指着杨坚说，“这个是关拢军的将军，如果有一天你儿子在西凉军待着不好了，可以让你儿子来关拢军，如果你儿子喜欢在西凉军待下去，就告诉你儿子，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一定不是为了私人的利益去伤害同族。”

        “好好，我知道了，关拢军我知道，是打败东魏侵略军的英雄，我儿子没有去西凉军当兵之前，就很崇拜关拢军，所以朝廷一募兵，他便头一个报了名。”老妇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这些话让杨坚的心更沉痛了。

        “老婆婆你真了不起，没想到你对关拢军知道这么多啊？”度九裳惊讶的问。

        “知道，怎么不知道啊？想当初东魏军侵犯我们的时候啊，我们在家里待得胆战心惊的，唯恐他们打到我们村来，闹得左邻右舍都人心惶惶的，不得安宁，这也是我支持黑娃当兵的原因，有力气的年轻人就是要保家卫国。”

        “老婆婆，有您这一番话，黑娃绝对是一个忠于国家，有情有义的好士兵！”香鸾音笑着夸奖说。

        一路行若无事的把老婆婆送回了家，老婆婆再三感谢挽留，让每个人在家喝了一碗热水才放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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