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是个女生，确切是以前是，穿的衣服俞时一眼就辨认了出来，是她曾经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送给她的，是件墨绿色的短袖，上面还有她本人随手画的话，是只简笔画的鸟。

        被病毒感染后她的模样发生的很大的变化，身上的衣服也划的破破烂烂，脸上的灰尘已经覆盖住原本的肤色，走路很慢，摇摇晃晃的，可俞时却觉得一切不如表面一般。

        她低头看向费然，言简意赅的提了几句：“应该还是熟悉的，我一开始就是借住这个人家里的，后来断断续续也有联系。”

        她顿了下，又多余的补了一句：“但都是她联系我。”

        或许对于俞时来说，她还是不想费然去怀疑她对待以前感情的忠诚，包括对她这个人，哪怕只是一点点误差，她都不想有。

        事实上她每次回复消息的语句都很简短，意思也很明显，她不喜欢，也严厉的拒绝过，说清楚不是年纪，不是身份地位，她向来也不看重这些，就是不合适。

        还有放不下。

        时至今日她也做不到放下。

        费然这个人，像是扎根在她心里一般，不去刻意的关照，可还是无法抑制的填满了一个叫俞时的心。

        费然听完后，干巴巴的哦了声，躲避俞时眼神的低语：“我知道了。”

        俞时俯身，单手捏住费然的脸，告诉她：“我不在意她。”

        “因为感染病毒，我都明白，就是觉得……”

        俞时接稳了她的话：“觉得我还是会难过。”

        “费然，难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我还活着，自然也会，可是我能把这些不应该出现的情绪撇的一干二净，不要担心我。”

        费然抚开她的手，闷声说：“我知道了。”

        俞时也没再多说，她探视了下情况，朝费然招了招手：“它们应该都在祠堂里，一路上没看见有其他的异变，刚刚走过去的女生差不多是领袖一样的人物。”

        “为什么？”费然突然打断了她。

        俞时给她解释：“如果在自己的地盘，我也会出去巡视，因为我有资本可以逃脱，而且异变无意识的情况下，实力越强越有统领作用，都是默认的法则。”

        “祠堂我参与了设计，在右侧，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同一方向，有一个窗户，我曾留了心眼，在墙壁上设置了可以攀岩的东西，但面积不大，就半个手掌的大小，落脚点会有点麻烦，等一会儿我们就顺着上去，其他另说。”

        费然点头：“我先？”

        俞时摇头：“不。”

        她眼底泛起一点点星光，又那么一瞬像是费然看错了，到那么几秒后，她诺诺的嗯了声。

        俞时的确很了解这个地方，她几乎都不用查探路，直接能牵引着费然往前走，离的远了，祠堂里的声音树听不大清楚的，可是每走一步，费然耳边的声音就愈发清晰，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还是能分辨出，那一声声低吼。

        费然静默了几秒，她侧头看向俞时，压着嗓子问：“你听见了吗？”

        俞时面色不变：“听见了，过来。”

        她给费然指了指攀爬物：“我向上爬了三个，你就紧跟着，听明白没有？”

        “嗯。”

        俞时试着找了下第一个落脚点，开始使力向上攀登，费然缓慢的仰起头，看着面前人速度一点儿不慢的，极快的上了三个，以至于她也觉得并不难。

        但当她真正的接触到后，才发现这些攀爬物的表面都很光滑，如果不是她带着半掌手套，都没法握紧，可俞时怎么会那么轻松？

        “发什么呆？”

        俞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低头看她，小声催促。

        费然猛的回过神，继续往上，渐渐的她也摸出点门道，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进度一眨眼就过了半，她在快要和俞时齐平的时候，刚抬了起脚，落在事先就瞄准好的地方，但下一秒她就感到中心不稳，腰间一阵的酸痛感。

        竟是打滑了，导致直接落了空，纵使她手指发力都没有办法再稳住身体，这个高度摔下去，怕是哪个地方都要断几处。

        费然正没法的时候，身体都悬空了，眼看就要摔下去，指尖不断脱离，接触空气的触面不断扩大，危险一瞬，俞时抓住了她的手。

        攥紧了费然。

        俞时的手指抓的很紧，疼痛感让费然都有些受不住，但她大脑里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抬头去看俞时。

        要抓住一个成年女性所带来的冲击力和对身体的消耗她不是不知道，当她惊愕的目光和俞时担忧的眼神碰撞到一起时，倏然就领悟到了什么。

        精准的看见了俞时另一只支撑的手臂，还在微微发颤。

        俞时见她的目光所停留的地方，皱起眉，语气严肃的提醒她：“别出神，先站稳。”

        费然回神般照做，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也发现了俞时已经和她齐平，几乎要和她保持一样的频率，一切都是有意而为之的。

        为什么俞时要先上去，为什么要差三个攀爬物，又为什么俞时能预料到，并且抓住她。

        俞时都想到了。

        费然突然就觉得不是那么滋味了，心口发闷，那种吊着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她沉默着，直到爬到了窗户边，这个窗户不小，但角度很刁钻，以至于里面的人不容易注意到这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的可以落脚的地方就大了很多，站着也不那么吃力了，费然没有来得及看向祠堂的情况，就扯了扯俞时的衣角，她吞咽了口水：“俞队，你怎么会想到要这样设计，你是不是上来过很多次？”

        不然怎么可能会那么熟练。

        俞时也刚刚站稳，她没有隐瞒：“突然就想到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怎么做了，当时说要加这个点的时候，很多村民都不大乐意，不过想想也是。至于是不是爬了很多次，我也可以准确回复你，是。

        我总要了解自己这个设计怎么样。”

        再后来的话，费然刹那间觉得如鲠在喉，半晌都问不出来“你手臂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拉伤？”这样话，好像所有答案都显而易见。

        俞时她是疼的。

        “你说的对，我这次拖后腿了。”

        费然语气是自责的，她在难过。

        俞时不动声色扫了眼她的腰，极快的收了回来，导致费然并没有发现。

        她语气如常：“不怪你。”

        俞时像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她拍了下费然的肩膀，示意她往里面看，两个人刚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便齐齐愣住了。

        两人眼底皆是错愣。

        这个场景很怪异，和她们当初设想的有极大的出入，俞时想的可能是一群丧尸，因为根深蒂固的执念，所以会堆积在祠堂里面，应该是散乱的，没有组织力的，甚至会有厮杀。

        从上山没有看见然后异变开始，俞时已经在生疑，又怀疑过，会不会是因为到了它们集合的时候，所以空山无人。

        空山无人——

        “它们……在做什么？”

        费然语调都带着点颤。

        祠堂祭拜——！

        它们竟是一个个有顺序的排好，因为肌肉萎缩，紧绷，所以无法跪下，祠堂还是她当初离开一般，一个个灵牌积了灰尘，已经不再发亮，俞时扫过去，有些人她还能叫出名字。

        她们刚刚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丧尸发出来的，是祈祷，俞时曾参加过这种仪式，可是，丧尸早就无法发出然后话语，它们声带已经损坏，只能发出吼，嗬的单音节。

        此起彼伏的嘶吼声，竟真的像祭拜一般，一声又一声，它们眼神空洞，大脑的支配权早就不属于“他们”，站在最前面的，是刚刚俞时提起的女生。

        它站在灵牌面前，最先发出一声吼叫，然后便是一声声绵长的吼声。

        费然没有害怕，却没由来生出一股悲戚来，这种情绪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就扭头望向俞时，对方眉头紧锁，仔细看，能发现她扒住窗沿的手指发白，青筋都爆了出来。

        有异变会因为生前执念过强，变成丧尸后，只会在原地打转，像是圈范围一般，这种丧尸攻击力要强，因为针对性强，但大部分都选择随波逐流，跟随更高级的丧尸走动。

        俞时是有准备的，她知道这些村民们对祠堂很看重，数千个灵牌，里面寄于的都是他们的家人，所以他们听到俞时要给他们修缮祠堂的时候，兴奋了许多天。

        每个人当时看向俞时的眼神，都是带着光亮的。

        那种执念已经强到，不愿搬离这个地方，落叶归不了根，烂在哪里都是臭的。

        俞时目光死死盯着这些异变，她如何也没有想到，无论是臣服，还是念想，都还在重复生前最喜欢的事情。

        祭拜，也是祈福。

        “在……悼念死去的人。”

        俞时呢喃出声，看向在一众异变面前的领袖，那个女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感染黑散耳的女生，缓慢的转过头，和俞时不偏不倚对上视线，又或许是下意识，它轻轻的“吼”了声。

        明堂座下万里，不见日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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