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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劝告


谢星阑回到白马寺已是日头西斜,  一入寺门,便得知秦缨在大雄宝殿,  他快步赶过去,  到殿前阶下,见沈珞二人守在外。

        这日香客稀少,空荡荡的大雄宝殿内,  只有秦缨与白鸳二人,  听到声响时,秦缨只以为李芳蕤归来,待转身看向门口,眸子骤然一亮,  “你怎这样快?”

        谢星阑牵唇,“把你们留在此,多不放心,便不敢耽误。”

        他目光四扫:“李姑娘呢?”

        秦缨道:“适才我们拜了各处菩萨,还往寺院后的碑林去了一趟,  她得知寺内藏经阁中收藏着前朝一位高僧留下的佛偈真迹,  便想去拓写下来,回京后送给她外祖母,此事求主持才可,但主持闭关,  不喜见外人,她便让我留在此等她,她自己去一试。”

        谢星阑了然,  “前朝圣僧法空师父便出自本寺,  他留下的佛经与佛偈,  乃是镇寺之宝。”微微一顿,  他又看秦缨,“你可想要?”

        秦缨莞尔,“我不求这些,我父亲又信道,得来也无用。”

        谢星阑颔首,目光一转,看向宝殿上供奉着的三世佛,释迦摩尼居中,燃灯古佛与弥勒佛分列左右,三位菩萨宝相庄严,金身耀目,令人不敢逼视。

        秦缨也随他看去,又道:“你屋内有佛龛,当是很信佛道。”

        谢星阑目泽微深“本是不信的。”

        秦缨看他,“那怎又信了?”

        谢星阑淡淡牵唇,有些嘲弄意味,“许是想自悟自证。”

        秦缨眨了眨眼,自是不信。

        没有人比她了解谢星阑,从前的他少时坎坷,心中只权势二字,便是跪在佛前,只怕求得也是平步青云,权倾朝野,他要悟证什么?

        见她目光迟疑,谢星阑坦然道:“自然,我这样的心性,菩萨也难渡,遍读佛经难得顿悟,反疑起佛家教义皆是唬人,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佛陀菩萨。”

        “你且慎言——”

        当着三位佛祖之面,谢星阑毫无避讳,口出妄言,秦缨忙劝阻,却惹得谢星阑笑开,他看向她道:“佛祖若真有灵,岂能不知我心中所想?”

        秦缨听得无奈,又看向丈余高的菩萨金身像,“我虽不知世上是否真有佛祖,但佛教乃佛陀教戒,凡夫俗子,只信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之理便是好的,自证自悟是为超脱世俗,解除苦厄束缚,自是极不易求的。”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谢星阑轻言这八字佛偈,又看向她,“菩萨便真能渡苦厄,也只会将福泽给你这般的人——”

        秦缨微微一笑,“没事,我乐善好施,分你一抔。”

        谢星阑看着她笑盈盈模样,只觉心腔一阵鼓动,正要说话,殿外脚步声急促,正是李芳蕤喜滋滋回来了,进门便道:“缨缨,我求到了!咦谢大人回来了!”

        谢星阑点了点头,秦缨也愉快道:“主持师父慈悲心肠,叫你如愿了!”

        李芳蕤将拓写的佛偈给秦缨看,“我外祖母看到定会高兴极了!”

        李芳蕤得偿所愿,又看向谢星阑道:“谢大人刚回来,我们都拜过了,谢大人可要再去拜拜?你这一走,也不知几年才能回来了。”

        谢星阑看了眼三世佛像,“不必了,时辰不早,你们若尽兴了,我们先回城去,再带你们去城中转转。”

        刚回江州便遇疑案,她们的确还未逛过江州城,眼看着要回京了,自要去城中看看才好,李芳蕤兴冲冲应好,一行人与知客僧告辞,出了寺门往山下行。

        秦缨几人乘马车,其余人皆与谢星阑御马随行,没走出多远,张伯催马到谢星阑近前,低声道:“公子,小人今日做了件失礼之事……”

        张伯将求签之事道来,谢星阑听得回头看了一眼,不由道:“无碍,佛

        寺道观求签,本就没个定数,她们本也不是信奉佛道之人,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张伯得了些宽慰,又忧心忡忡道:“虽是如此,只怕两位姑娘还是觉得触了霉头。”

        谢星阑便道:“无碍,你待会儿先入城中定下平昌巷的孟家酒楼,全当给她们赔罪了,今夜带她们好好转转。”

        张伯闻言一喜,“好!老奴明白!那老奴先行一步!”

        谢星阑应是,张伯立刻带着小厮快马而去。

        待返回江州城,已是暮色时分,车马穿过门洞,便好似初来江州城那日,小桥流水与绿瓦白墙映入眼帘,待步入繁华街巷,满目灯火,萤萤煌煌。

        江南风光不同京城,李芳蕤和秦缨皆来了兴味,先至城中最有名的五街七巷游逛采买,后又至江州最有名的孟家酒楼用晚膳,至二更天,才拖着半身疲惫返回谢家巷。

        江嬷嬷在府内久候,见到她们便禀告道:“公子,渡口的船已经定好了,但前几日上游落雨,近来客船不多,十一那日,只有一搜商船北上,商船客舱足够,但多少有些逼仄,再往后,得等到十五那日才有客船……”

        谢星阑看向秦缨,“你们觉得如何?”

        秦缨去看李芳蕤,李芳蕤耸了耸肩道:“我不怕逼仄,我只怕晕船。”

        秦缨失笑,便道:“那便十一启程吧,北上行船更慢,少说八/九日才可归京。”

        离京一个多月,秦缨惦念秦璋,李芳蕤也思家心切,谢星阑便拍了板,“那便定了那艘商船罢。”

        既定行船,启程之日便再无更改,谢星阑将秦缨二人送回歇下,自己到了谢正瑜书房,江嬷嬷几个陪在侧道:“夫人的香谱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老爷的画作繁多,奴婢却不知如何选,公子自己看看吧,还有些书册,文房之物,公子也尽可带走,都是好东西,这样放着没人用,实在是浪费了。”

        谢星阑点头,前次晒书已将书画重新规整,他走到放夜宴图的柜阁旁,一下捧出了十来张画卷,又将画卷徐徐展开,一幅幅细看起来。

        江嬷嬷虽不懂画技,却心生感慨:“当年公子年少便有才名,本也能走文官的路子,如今虽得陛下看重,但到底随了谢将军之道,谢家前朝便是文官之首,后来这些年,却少有文官重臣,老爷在天之灵,怕也是遗憾的……”

        微微一顿,江嬷嬷又忙道:“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但公子已过弱冠之龄,若是在江州,早该定亲了,京城府中那位夫人又是那般性子,也没个人为公子操持,实在是叫奴婢担心,从前还有老于在您跟前说话,如今老于也走了。”

        谢星阑一边看画一边道:“您不必担心,至于夫人,她性子刚烈,但也分得清是非,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误我。”

        江嬷嬷瘪嘴,“老于去岁来信可不是这样说的,那位夫人自己没有子嗣,只恨公子占了本该她嫡子之位,不是亲母子,那自然是能生仇的,她娘家又有家世,也不靠着公子过活,将来指不定会做什么……”

        谢星阑放缓语气,“嬷嬷难道不信我?”

        江嬷嬷知道不好再说,只兀自叹气,但很快,她试探道:“公子素有主见,奴婢是知道的,若公子自己有了心上人,何不求陛下指婚?公子本就是谢氏嫡支,又入了谢将军府中,如今更得陛下青眼,想来……想来便是求娶高门侯爵之女,也是有可能的?”

        谢星阑握着画卷的手微顿,“嬷嬷想说什么?”

        江嬷嬷恳切道:“奴婢看您待县主和李姑娘很是不同,便知晓公子动了心思,县主身份尊贵,便是谢家,也不易求娶,但公子若不试,又怎知不成?奴婢瞧县主实在聪颖仁善,更要紧的是县主身处高位,仍能怜贫惜弱,亦明辨是非对错,求公理正道,若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公子,奴婢也不担心您

        将来行差踏错了——”

        话已至此,江嬷嬷索性道:“公子在京城十分艰难,奴婢明白,这些年谢家各府也都有不少消息从京城传回来,奴婢听着那些话,也只能给老于去信,叫她规劝公子,朝堂之上本就明争暗斗,京城那世家林立权贵遍布之地,更是处处算计,奴婢乐得见您步步高升,但也怕,怕公子一心登高,去走那险道,甚至邪道,若树敌万千,陛下的倚重也是朝夕可变的,届时公子登得再高,也是要重重跌下的。”

        谢正林素有恶名在外,谢星阑这些年在京城,也没个好名头,但他如今深得贞元帝看重,怎就有登高跌重那日?旁人听见江嬷嬷之语,或许要说她杞人忧天,可只有谢星阑自己知道,她这些话字字都会应验。

        前世的他狠辣不屈,起初身边还有个奶娘嬷嬷能劝勉一二,但自于嬷嬷去世,便没了规劝之人,再加上京城争斗愈盛,他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有了后来的下场,谢星阑放下画卷,心腔沉若千钧,“嬷嬷所言我明白,我不会如此。”

        江嬷嬷知道谢星阑不屑敷衍之言,既如此说,便是明白轻重,她面露欣然,又问道:“那县主呢……”

        谢星阑眉头蹙紧,又将画卷拿起,“如今论亲事尚早。”

        江嬷嬷无奈道:“公子不急,但京城多少高门子弟,奴婢就不信他们眼睛是瞎的,到时候百家争抢,公子的份量也不知够不够。”

        江嬷嬷自拿谢星阑做珠玉珍宝,但要去抢秦缨,也替他没底,谢星阑见自家嬷嬷如此说,顿觉一股子郁气憋在心口,但要反驳,却又辩驳不出,他重重抿唇,沉声若定道:“我心中有数。”

        江嬷嬷半信半疑,小声嘀咕:“公子真有数才好,就凭您这些年的名声,奴婢若是县主亲长,只怕第一个就拒了您。”

        谢星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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