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谁才是多余的人（二）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车里，李菲正跟随着熟悉的旋律轻轻唱着，左手自然地搭放在前排座椅之间的扶手盒上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敲打着。

        “哎……还是中文歌好听啊……”间奏的时候，李菲边伸懒腰边说道，“成天听什么iliketomoveitmoveit，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嗯。”正在开车的欧阳随口应了一声。

        “哎，话说回来，我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歌？”李菲好奇中带着认真地问道。曾经，李菲一直以为欧阳和她一样喜欢唱歌，要不怎么经常给她分享歌曲呢？每次李菲和朋友一起唱k的时候欧阳都会积极加入，唱得也不错。还有，就连他当时住的公寓里都装了个卡拉ok系统。可后来，不都证明了这些不过是欧阳用来接近李菲的手段吗？证据就是，婚后李菲就几乎再没听欧阳开过嗓，当年的那套卡拉ok系统也早已沦为摆设。

        想到这里，李菲突然又追问了一句：“你说家里那么多设备，哪个买得最值？”

        还真别说，虽然欧阳最近几年很多地方变得有些懒散，但关键时刻的反应仍然十分敏锐。在李菲不等他反应就直接抛出第二个问题时，欧阳竟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那套卡拉ok啊。”

        “啊？”李菲愣愣地说道，“都好几年没用过了还买得最值？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个任天堂的健身游戏呢。”那玩意儿现在可以全家的健身法宝。嗯，具体来说，是她的锻炼，顺顺的游戏，欧阳的……游戏。尤其是由于疫情原因，导致许多健身爱好人士无法正常在健身房锻炼之后，各种居家健身器材就一直处于脱销状态，其中就包括这款健身游戏。那段时间里，李菲每次使用都免不得要得意一番自己的先见之明。

        “那个是买得值，但归根到底不过只是用来消遣而已，谈不上最值。”李菲的反应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欧阳，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的神情，甚至不等李菲追问卡拉ok难道不是消遣之类的话语，便自顾自解开了谜底，“消遣嘛，就是娱乐，可有可无。卡拉ok可不一样。”

        说到这里，欧阳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换成一张认真严肃的面孔，才继续说下去：“那可换来了我的后半辈子，你说哪个更值？”

        这也……太上道了吧？李菲望着已经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欧阳，半晌合不拢嘴，竟都忘了笑。

        因为自己纯属临时起意，李菲在问的时候并没有指望欧阳会给出什么惊喜，只是在心底还是难免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可真当这份期待变成了现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式回答，李菲却显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要知道，欧阳就是那种典型的“两面派”。当年追李菲的时候，那叫一个能说会道、甜言蜜语，让李菲直呼是非典型码农。等两人结婚之后，却转眼就变成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直男，只是偶尔才会回到当初的状态。这让李菲有些困惑：男人的这种婚前婚后的转变，莫非和孔雀开屏一样，也是进化过程中形成的特有的求偶行为，所以一旦求偶成功就不再出现了？

        可真要这么说吧，欧阳的转变也并不是那么彻底，偶尔又还是会灵光乍现的。因此，每当这个时刻出现，李菲就会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既甜蜜、又怀念，外加一丝遗憾。甜蜜就不用说了，怀念的自然是当初的那个欧阳，而遗憾嘛，显然是觉得这样的时刻太少咯。

        哎……或许这就是为何物以稀为贵吧。要真天天这样，估计自己就不当回事了……待心头的那阵甜蜜过去之后，李菲心中如此想道。

        在久违的歌曲声和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李菲和欧阳到达了目的地。因为是周中，游客相对较少，汽车直接停在了湖边。湖对岸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每一座山头上都长满了枫树。在当下这个时节，叶子非红即黄，映射在清澈的湖面上，再加上背后的蓝天白云，向所有人展示着何为大自然的魅力。

        “这个日子挑得好，光线真足啊。”李菲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还没按下去，旁边伸出一个手将手机夺了过去：“一起拍一个呗。”

        “好啊。”如此美丽的风景，李菲本来就有意合影留念，欧阳的建议正合她意。

        咔嚓……两张紧贴的脸庞在手机中定格。

        “准备走哪个trail上山？”拍完照，李菲来到地图前仔细观看着。往常全家出游的时候，都是由她来选择地点和路线，可今天却是欧阳主动安排，因此李菲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

        “不着急。”

        “啊？啥意思？”李菲诧异地回头，却发现欧阳两手空空，更惊讶了，“你咋不背包？”言下之意是，午饭和饮水都在背包里，不随身携带，难道还饿着肚子爬山？还是你觉得能在午饭前走完全程？

        “呆会儿再爬山。”欧阳边说边开始做一些伸展动作。

        “什么情况？”李菲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不爬山，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景色不就应该居高临下才好看么？

        “嘿嘿，你好久不锻炼了吧？先跟我跑个步。”欧阳贼兮兮地一笑，一把抓起李菲的手腕就朝着湖边的小路跑去。

        “我去……”停车场只留下李菲的声音还在回荡着。

        其实早在李菲搬到现在的房子的时候，她就给自己买了一个跑步机。只可惜，这个曾经被她寄予厚望的减肥神器始终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全怪李菲。

        还记得顺顺刚出生那会儿，她和欧阳两人轮流哄顺顺睡觉，然后等他睡着了之后再一块儿锻炼。可问题是，顺顺长大了呀！

        随着顺顺睡觉时间的向后延迟，留给李菲锻炼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好歹还有机会。

        直到这次吹响疫情的号角，学校关门大吉，李菲简直被顺顺盯得死死的。好不容易等顺顺睡着，她自己也通常困得不想动了。跑步，自然也就搁浅了。

        上个月终于把顺顺再次送回幼儿园，李菲才抽空将跑步重新捡了起来。可问题是，荒废了半年，她的体力早就衰退得一塌糊涂，总是没几分钟就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呼……呼……”李菲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愤愤地看着跑在她身边的欧阳那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面孔。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不管顺顺，只顾自己锻炼，哼！

        或许是感觉到了李菲那充满不善的目光，欧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累。”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李菲努力挤出一个字。

        “你平时跑得太少，当然累了。”欧阳笃悠悠地说道，“我已经跑得很慢了，再慢就成走路了。”

        还好意思说！李菲惜字如金，只用凶狠的目光传达着这句话，随后又撅起嘴巴求助。

        原以为欧阳好歹会拉着自己的手帮忙带跑，谁知欧阳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拍了拍手为自己鼓劲：“来，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算你狠……李菲擦了擦脸上早就被风吹跑的汗，继续咬牙跟着。

        总共2英里的距离，也就是3200米，李菲用了差不多28分钟左右总算是跑完了。换算下来，其实李菲的跑步时速也就在6、7公里之间。而成人的正常步行速度通常在时速4-5公里。也就是说，欧阳那句“再慢就成走路了”确实没有夸张。

        但实话归实话，这么□□裸地鄙视，还是让李菲相当不爽，可劲地瞪着欧阳。

        “不错，不错，居然中间没停，一口气跑完了，值得表扬！”欧阳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死活，还在旁边笑嘻嘻地鼓掌。

        “表扬个头，累都累死了！”李菲半撒娇半抱怨的语气喊道。

        “有吗？我看你都没出汗。”欧阳装模做样地在李菲的额头上摸了摸后说道。

        “滚！”李菲哭笑不得地将欧阳的手打开。废话，户外跑步不比室内，有汗也被风吹走了好不？

        “有没有水啊？”虽然明知道欧阳把所有东西都留在了车上，两侧口袋也瘪瘪的，不像是有放了东西的样子，李菲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跑完步喝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了吧？

        可惜，事实摆在眼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都在车上呢。”欧阳若无其事地回答，“回去就有了。”

        “2个mile走回去？猴年马月啊？”

        话音刚落，李菲的额头就吃了一个爆栗。“你傻啊？谁让你原路返回了。”

        不回头？那是继续往前咯？李菲朝着前方望了望。刚才她和欧阳一直沿着湖跑步，从位置来看确实已经绕了大半圈。想要回到原点的话，肯定是走完剩下的距离要比回头路短多了。只是……

        “前面没有大路了啊，只有trail，得进林子。能回得去吗？别上山了。”

        “回得去，放心吧。”欧阳一马当先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李菲还停留在原地，连忙招呼，“走啊，傻站着干啥呢？”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两次被说傻，李菲顿时感觉不好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在路过欧阳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回顶：“你才傻！”

        话音刚落，李菲突然一个踉跄，只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终于停下。回头一看，原来地上横着一根不大不小的树干，也不知是人为修剪还是其他原因。

        欧阳笃悠悠地站在树干面前，两手一摊：“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走路，到底傻不傻？”

        “嘿……你还来劲了。”李菲两手叉腰，往小道上一站，“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切……”欧阳指了指地上的树杆，“你就栽这么个破玩意？”

        “你管那么多干啥？快点给钱！”

        “好，给！”欧阳迈过树干，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路过李菲的时候顺便拉住她的手，“我整个人都给你了，够不够？”

        喂……李菲听了心中先是一甜，下意识地跟着欧阳的步伐走出一小段后，才后知后觉：怎么回事？就这么被他混过去了？吃定我了是不是？太不解气了，太不解气了！

        那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解气呢？一直到晚上入睡，李菲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对于这些情况一无所知的顺顺照例去了幼儿园，只剩下李菲和欧阳继续在家里上班。

        吱……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欧阳回头，只见李菲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欧阳好奇地接过，低头看了看。红枣、枸杞、银耳……底下好像还有桂圆，怎么看也不像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样子。

        “要过期了？”欧阳随口问了一句后，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一旁，笑眯眯的李菲一直等到欧阳开始了喝的动作，才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大郎，该喝药了。”

        我去……欧阳顿时一个激灵，差点把自己呛到。只可惜，李菲虽然面上笑容可掬，眼神里却凶光毕露，仿佛在说：你敢停下来试试！

        算你狠……欧阳一边默默地喝着银耳羹，一边在心里哀嚎。

        哦耶！李菲在心里给自己比划了一个耶的手势，颇有翻身农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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