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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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形记忆里的审神者总是皱着眉头,很少笑。
她的头发很好,披散时彷如织密浓郁的黑色冕纱;长发像是吸走了审神者所有生命力,她面容清癯,黑眼珠大而圆,像哀悼首饰上干涩的煤精;又喜欢傲慢地扬着下巴,双手环胸,抗拒一切,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
巴形初到本丸时,敏锐地察觉到审神者并不喜欢他。
那时她年纪不太大,因为身体原因不出门上学,每日会有家族安排的教师来给她上课。青春期的少女要解决自己的成长烦恼就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带巴形适应本丸。
何况,一贯热衷于替她解决问题的水银,这次不知为何,把巴形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审神者处理,所以那段时间她的心情都不太好。
每日审神者开始上课的时候,巴形得了空,就会问问本丸里的其他人,想要更多地了解下审神者的事。
如今他获得人身,发现终于能使自己存在的实际意义大于象征意义,对于能使用他的审神者,巴形就像观察一朵生长在废土之上的金色小花,好奇、新奇还有止不住地想靠近。
其他人都知道“巴形”是哪种人,但对新来的他,依然抱有对待同伴最基础的善意。
“倒是也不记得有什么讨人厌的地方,不过也没地方讨人喜欢就是了。”髭切敷衍又诚恳。
“自大、虚荣心强、没什么责任心、不太能共情……拜托给点反应嘛,你这完全不像有听我说话的样子,”鹤丸悠闲地在走廊上晒太阳,“不过我是开玩笑的啦,你可以当做我是在说我自己。”
对于大俱利伽罗,巴形还没开口时,他就已经抗拒地远离:“我没打算和你们搞好关系。尤其是她,离我远点。”
巴形感觉他就差把“我怎么看她不重要,没有她比较重要”这句话刻在脸上了。
“我的话,抱歉,对于伊甸大人,我可能给不了特别好的建议,”烛台切比较委婉,“可能……还是你和她接触的想法更重要些。”
连初始刀陆奥守提到她时都一脸为难:“呀,你和她天天打交道,还是谨慎点比较好。毕竟她脾气不太好,又小心眼……咱是很想说伊甸大人是个好人,但,也只能说曾经是;现在,或许变成‘应该’是了。”
长谷部……长谷部什么都没说,巴形来向他打听审神者的好恶时,他一把甩上了门。
成年的付丧神们虽然有些话没有说全,大都比较消极负面。小短刀们稍微好点,除开不知和审神者发生过什么的乱,每次都会被他插科打诨过去,次数多了,巴形也就差不多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些看法不尽相同。不同的是他们讨厌审神者的理由不一样,相同的是每次说完后,他们都会说,“还好,她对你不这样”。
巴形很纳闷。他了解这些只是为了分析接下来怎么靠近她比较得当,至于印象和看法?那是其他人眼中的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有眼睛,会自己去看。
接下来的日子里,审神者多了项额外的工作,带巴形熟悉现世生活。
她每天都觉得很恼火,因为虽然大部分东西巴形上手得都很快,但他时常在某些不必要的小地方卡住,卡得没有一点道理。
比如打字。审神者的初衷是,反正基础的指法有,她只需要示范几个词语他自己练习就可行了,她还专门挑了他自己的名字。
“巴——形——”
她打得飞快,轮到他自己来的时候,巴形每次都打错。
多来几次后,她就有了个模糊的猜想。
审神者打字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打短句或者词语的时候喜欢小声地念出来。她有点不敢置信,因为她觉得巴形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故意打错字就为了听自己多叫几遍他的名字。
“巴——形——巴形……巴形!!”审神者摔键盘。
“我在。主,怎么了?”巴形还要回应,面色镇静地看她。
审神者要被气死了。她没有发难的打算,只是表情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很认真地给他做示例。
这或许说明,她对自己的容忍度,要比其他人高很多。巴形想。那,这个底线在哪?
他眼中的她和其他人眼中的她是割裂的,“审神者”和“伊甸”完全不同。
她不会说难听的话,最多不过阴阳怪气几句,巴形直接装傻略过;她也不会对他莽撞强硬地使用言灵,有时情绪上来甚至宁愿自己生闷气。
这种违和感过重,让她的态度有种想要达成目的的刻意感。
于审神者而言,她想要一个和自己全然不同的、完美的“作品”。不过巴形不在乎,审神者想要他看到什么,不想要他看到什么,他很清楚,也乐于配合。
如此坦然地接受反而让审神者相当烦躁。因为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她一个人。如今巴形进来了,甚至连门都没敲。
她每天早餐能碰到巴形,学习的时候他可能在旁边处理公务,手合时对手是他,晚饭后被水银赶出门散步陪她的人还是巴形。
本丸的其他人出现在她眼中频率也差不多,但巴形似乎按照审神者给他规划的模样转变着,他在她眼中就变得分外明显:显眼无比、合眼无比,同样也碍眼无比。
巴形跟在审神者身后,语调沉静地询问她对明天的安排是否有调整,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很烦。”审神者开口,带着这么多天个人空间被侵占的怨气。
第一次底线终于踩到了。巴形给自己划了个重点。
“你很烦知不知道。”见他没有反应,审神者又重复了一遍。看起来气得不轻。
“你不要再看着我了。”
她转过身,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但审神者的身高又实在不够,还是巴形略微退了点,微屈承重腿,才保全了主君的颜面。
“怎么了?主,”巴形仿佛一无所知地问她,“做得不好的地方烦请您说出来,我立刻修正。”
他没有闭上眼。审神者感受得到那对纤长的眼睫划过掌心的细痒,令她错觉有大群迁徙的候鸟在喉舌间彷徨。
“你别看着我。”
“……主?”
“也别叫我!”
“……”
“你……能不能,跟他们叫我的称呼一致?”审神者很纠结。
“一致……?”
“他们都叫我的代号,‘伊甸’,”审神者边说边组织语言,“都不会……像你这么直接、直接称呼我的——‘身份’。”
“主人,您是说,希望我称呼您的‘代号’?”
“……对。”
“但我更想称呼您‘主’,这对我来说不是‘身份’,是您对我的‘意义’。”
他首次自我地提出拒绝,让审神者有些惊讶,可沉默片刻后她还是坚持:“……伊甸。”
审神者看到巴形绷紧了唇角,喉结快速上下滚动,却还是依从了她的要求:“伊甸。”
这称呼被巴形念出来,丝毫不像本丸其他人叫她的严肃和距离感,反倒带着一种暧昧的亲近。
他较真地只念了她的代号。那后面的“大人”呢?!敬称呢?!审神者血压拉满。
“算了!当我没说。”她转身就走。
审神者松开手,天光猛然全部侵入巴形的眼里,他艰难地睁开眼,生理性的眼泪积蓄起来,把她的背影模糊成一片抽象的色块。
她的底线,好像又退了些,巴形想。他很耐心,一点点地试探。她激进,他就俯首驯服;她纵容,他就得寸进尺。
可这还不够。巴形想要她的目光,能更长地停留在他身上。
审神者渐渐地发现巴形出阵受伤的频率变高了。每次出阵回来,他的伤总是会比其他人重些,是需要她额外包扎、又不至于严重到常驻手入室的地步。
手入室到后面陆续伤员清空,时常就剩他们两个人。巴形包裹在加速符的蓝色光芒中,审神者低低的哼唱混合言灵安抚镇静的力量传来,让他昏昏欲睡。
“水银教我的,小时候她用这个哄我睡觉,”她轻描淡写,“本丸有小孩子,加点言灵,手入没那么难受。干用就很麻瓜,随便唱点的话,摇篮曲就行。”
星星睡着了
天边去啊,落掌心啊
美梦吻吻你的脸,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轻轻地哼着,少女带着鼻音的歌声漂浮在空气里,好似轻盈又单薄的梦境。
巴形受伤的次数上升了之后,审神者迟早能看出端倪。
明明她脸上没有怒意,不知为什么,巴形就是觉得她好像很生气。
审神者先给巴形疗伤完毕,这次她没有哼摇篮曲了。她从手入室的小抽屉里翻出一把备用铳。借着灯光端详了会儿,有条不紊地拉开保险、灵力上膛。
她转过身来,抬手,将枪口瞄准巴形的心口。薙刀怔了怔,顺从地垂首,静静等待她的发落。
审神者冷嗤一声,扣下了扳机。
或许最后那瞬她故意偏离了点,审神者依然实打实地开了枪。空气里传来灵力凝聚为单线的高压穿透波动,铳弹压缩出膛的动静却还不如晨起时伸个懒腰大,巴形也并未感到任何疼痛。
他有些疑惑,审神者却脱力地垂下手。铳砸落地面,迅速变得浓郁的红透过单薄的衣料,从她的心口处喷涌了出来。
审神者咳嗽了声,血液顺着她的齿缝、唇角溢出,喉间响起古怪而压抑的喊叫,就像宰杀前被割断了喉咙的动物在挣扎。
巴形慌乱地接住她软倒的身体,他按住审神者的伤口,温暖滚烫的红从他指缝中漏出,巴形从未觉得出阵时闻惯了的腥味如此刺鼻。
“主!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去叫、我先去叫……”
巴形想叫人,但那瞬间他竟然想不到本丸里有谁可以救审神者。
她也死死揪住巴形的衣袖,不让他离开,唇齿间细微涌动言灵箴言,很快,流出的鲜血不再有温暖汇入。
审神者痛苦而压抑的喊叫渐微,被新生组织挤出身体的弹壳从她领口里“当啷”滑落,她才彷如溺水者般发出第一声自主呼吸的喘息。
巴形谨慎而孤注一掷摸着审神者颈边的脉搏,用着仿佛要掐死她的力道。审神者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但巴形却揽过她的脖子,逾矩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这是……您、为什么……?我不知道、对不、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紧拥颤抖得像是发生在余震的废墟中,审神者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被勒得尖锐地痛起来,她却一言不发。濡湿的鲜血彷如锁链,将他们链接又束缚在一起,她嗅着巴形的气息,如同被鸟禽宽厚而绒密的羽翼覆盖包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真有趣,难得看到他除了冷静外这么多好玩的表情。
审神者很虚弱,她费力地仰脸,笑容里满是血腥气息:“明白了么?我把性命……交到你手里了,所以、你……咳咳,得好好活着。好好地、完好无损地。”
“不然……我会比你先死。”
那之后,巴形和审神者的距离更近了。除了必要的出阵和本丸事务,他几乎和审神者寸步不离。
她的容忍度突飞猛进又上升了一大截。一天里,审神者看到的第一个人和最后一个人必然是他。
审神者的长发很难打理,巴形自然而然地接过这个难题。他为她梳头时,审神者从镜子的倒影里看他,巴形为她打理的模样透着让人心惊的专注。她垂下眼,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她的一日三餐都由巴形把控,他还从水银手里交接了部分对本丸管理来说十分关键的工作。
有时,在走廊上碰见了其他人有什么事,需要直接向审神者汇报的,巴形会让她在原地等候,他去听过后再为她传话。
时间久了,就连水银都小心翼翼地问她:“伊甸,你觉不觉得巴形……”
“不觉得。”审神者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眯眯地打断。
她甚至还会建议巴形多和其他人沟通交流,而不是自己亲自去。审神者不希望巴形只被局限在自己这里,他可以做到和自己完全不同的。
“即便他们不喜欢您?”审神者被噎住。巴形说话总是这样直白又一针见血。
“是,即便他们不喜欢我。”她点头。
直到某天她在房间里看书,大约是陆奥守有什么事要找她,他的脚步声在楼梯时就被巴形所察觉,后者看了眼审神者后就抬脚走出了房间。
“有什么事么?”
“嗯,关于这周战力分析的事需要找伊甸大人询问下安排。”
“你带了数据分析表?给我就行了,主人在睡觉,她醒了我和她商量。”
“?可现在好像不是她的午睡时间……”
“给我吧。”
“……”
她听到他们在走廊的对话,吃惊得让她放下了手里的书。等到巴形成功拿着表格走进来,审神者几乎是在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打量他。
“我没睡觉,你干嘛不让他直接进来,”她直接问了,“你……你是在隔开我和他们?”
“不可以么?”巴形没否认。他走到审神者座椅前,单膝蹲跪,双手叠放在她膝上,“我没有铭文和逸话,您是我唯一的记忆,我不想和别人分享您。”
他直白得让审神者立即收起了任何可能含有轻视、戏谑的玩笑念头,她惊觉事情的走向和自己想象的相同,却又不同。她感到新奇,且不可思议。
“好啊。”审神者注视着巴形,眸光慢慢温和下来,就像注视着温驯的羊羔。
她欣喜地笑起来:“随你高兴。”求之不得。
那时审神者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长久地留住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了,可随即这个存在就湮灭无踪了。
附生怎么会没有用?附生怎么会没有用!
那日审神者一个劲地尖叫,没有情绪,只是单纯地尖叫,像教堂炸裂的玻璃、沸水中崩碎的冷冰。
她摔碎了房间里一切可以摔碎的东西,直到满地狼藉。审神者的眼角干燥,没有眼泪。仿佛有地狱的鬼火在她的身体里燃烧,让她唯有不停地尖叫,鼓动身体里无形的狂躁的风,才能让业火长燃。
直到她失去平衡跌倒,审神者才脱力地颤抖起来。她在一室狼藉里枯坐了一晚,紧盯着门口。
天幕从浅蓝变为深蓝,晕染成黑色,又缓缓褪色成明亮的橙黄,门口那个熟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天亮了,审神者默默地想,天亮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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