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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护身符


“这什么王八蛋的神明!”

        放在过去,白清露绝想不到自己会口出如此狂言,或许,她天性便是如此无知而无畏,只是过去从未发觉而已。向无辜躺枪的小玄道了歉,她抹了抹眼泪:“按你说的,众生不过是这神梦中意外诞生的产物,所以众生于神而言,根本就是无需关心的不相干的东西。既然我们于祂不相干,那这神于众生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不相干的玩意儿!祂慈悲也好粗暴也好,众生也不在乎!”

        “可是神威难测,不要说是降下神罚,便是区区一场梦醒,也是人类无法抵挡的灭世浩劫。”白罂附道,声音飘渺得像春日的杨花。

        “那又怎样?罚不罚的,反正都是要死了。遇山开道遇水架桥,不拧成一股绳去想解决的法子,难道朝哭到夜夜哭到朝,就能把小命哭活了不成?”白清露反驳,两颊因为激切而泛着霞红,可她依然不由自主的噙了眼泪,泪水打湿了面孔,便如白雨浸透了芙蓉花蕾。哭归哭,可她硬是哭出了凶悍哭出了威风,不光单手叉腰,另一手还夺过了那沙漏:“我倒要看看,这混蛋神明给我们的死期定在了什么时候?一、二、三……只剩二十颗了?”些微的诧异后,她怒道,“那也还有二十年,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就一定只有死路可走!”

        白罂附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手,愣住了。良久之后,他才慢慢移转湛紫的眼眸,望了过来:“它不过是一个故事,一个甚至不记载于典籍之中的荒谬的玩笑。我以为你会反驳我,觉得我是个满口谬论的疯子,没想到你当了真。”他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可是,如果你不怕,又为什么要哭?”

        泪水仿若雨季漫溢的河流,怎么也收不住,白清露索性也放弃了:“我是因为怕才哭的么?我是因为你!”她接过白罂附的手帕胡乱地擦了两把脸,气哼哼地说,“你如果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玩笑故事,你心里又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那大概是相识以来,白罂附在她面前沉默的最久的一次。约莫是承受不来蔓延于书房每个所在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小玄一个翻身,背朝下坠回了水晶缸里。

        打破沉寂的,是白罂附摇荡的笑声。那笑声似乎悲苦,可又分明明朗而开怀。笑罢,他似乎释然了什么:“那么,我就把这星之沙漏送给你,等着看你……如何带我渡河。”白清露抬起兀自挂着泪珠的脸,望着白罂附唇角的笑意,有些发懵。他凝视着她懵懂的模样,唇畔笑意更深,骤然低声说了一串艾萨语。

        白清露前几天正好在书中翻到过,还让义父白猗扬帮忙翻译了一遍,知道那是一首艾萨古诗,诗句的意思是:我竟一头扎进静寂之河,踏足彼岸密林,如此狂热,却无比愚蠢。

        白清露不哭了,把沙漏一放,气势汹汹的说:“你说谁愚蠢呢?”

        白罂附又笑了,紫水晶般的眼眸湛然如许:“我说,小姑姑,你说得对。”他向她走近,微微躬身,出神的凝视着她倒影着自己的身影的晶亮的瞳仁。微凉的呼吸搔到了她的双眉,有些痒痒的,白清露想要退后,可没来由的羞赧又令她生出几分迟疑。还没等她理清这团恼人的乱麻,他花瓣般的嘴唇便凑上了她泪光婆娑的眼睛。

        白清露尖叫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咬着被脚发着呆,空白的大脑也不知道转过了什么念头,只觉得满怀皆是欢喜,只是傻傻的笑。一夜无眠,次日起来还是精神得很。她草草地洗脸梳头穿衣后,就去院子里练剑。葛鸿来惯用的是刀,恃着白清露在武学上自有一番灵透,便十八般武艺、七十二般兵器的各弄了许多通用的秘籍与她,叫她照着图样自行练习,若有心得或者不解之处,再通过鸿雁传影镜问他。她这么囫囵吞枣的练了许多日子,居然真的隐隐绰绰地摸索到了剑意的存在。

        此刻只见她抱剑亮指,盖步压剑,行步挂剑,转身抡剑……剑招不过是普通的紫霞剑法,而那剑更是从厨下随手抽的一根硬柴。粗糙而略显崎岖的线条,在她纤细皓腕的翻转间,竟氤氲起三分凌绝尘俗的高迈霞意来。伴随着剑意的凝聚,她的五感也似乎开阔了一大圈,书房里小玄在睡觉,卧房里阿罂在……在干什么她没敢仔细看就一扫而过,曾经是花圃的菜地里斑斓艳丽的瓢虫在舒展翅膀,肥嫩翠绿的菜叶上有沉重的露珠在一下一下的打着晃。院门外多出了一双脚,纯黑羊羔皮的鞋子,外侧烙着银色的漩涡纹,是……

        白清露翩然收式,莞然笑道:“义父,您这么早就回来啦!我还没做早饭呢,我这就去做。”

        她这一回头,便望见立在门外的白猗扬,老神父遥遥地望着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朝阳绯金的光投射而下,将他满头银发映做华彩而柔浅的光色。可脸孔仍笼在逆光的阴影里,幽深的紫瞳中流转着难明意味的光华。白清露直觉得他的眼神令自己有些发毛,不自在地活动了下脖颈。此时白猗扬已推开篱门:“不必,我已在教徒家中吃过了。他家的甜点烤得非常松软,果酱也做得滋味浓郁,主人还特地让我带回来一篮面包和一瓶果酱,给你和阿罂尝一尝。”

        “看来今天的早饭我可以不动手了。”白清露欢快地拍着手,从白猗扬臂弯里把那篮子食物接了过来。白猗扬慈爱一笑:“正好让你节省些时间,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把你看中的剑买回来。”

        “义父您对我真是太好啦!”白清露登时像只叽叽喳喳地雀子一般绕着他蹦个不住,要不是男女有别,她恨不得猴在老者身上给他个结结实实的熊抱。陡然听到一声轻哼,却是白罂附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凝视着她这副乐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拧紧的银灰色眉毛满是嫌弃。

        白清露立时安静了下来,仿佛有什么神秘的机关被按动,她在那一霎时由一个天真而富于活力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开始有了心事的斯文娴静的女儿家,微低了头,抿抿唇,小声道:“义父,我这就去把您带回来的吃的热一下。”

        凝紫的眼映射着她含羞的剪影,又轻轻挪转,若有所思地望向白罂附面上还未来得及消逝的笑意,白猗扬开口叫住了她:“露,等一下。”

        白清露回眸,看见老者微微而笑,神父袍将他的轮廓修饰得端重肃穆,一头银发恍若霜雪,平添几分超然物外的神圣感。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只黑丝绒小盒:“给你的生日礼物。”

        “可我的生日连我娘亲都说不清在哪天……”白清露一头雾水。

        白猗扬眼神通明,神色悯然地在身前画了个十字架,温声道:“在圣名教的教义里,度过再生节,即是新生之日。虽然你并不是信徒,可在我眼中,再生节后的黎明就是你的生辰。”

        白清露对他这一套教义半点不信,可她惯是飒朗,随遇而安惯了,才不和这位打心眼里敬重的长者拧着来,当即笑吟吟的接过,打开一瞧,见内中躺着一只银链串起的饰品,说是饰品,可它看起来倒更像是一枚银币,正面是振翅欲飞的四翼鹰,背面是一团漩涡状的细纹。那鹰眼的瞳仁里镶着两丸明透的蓝钻石,流光百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那双湛蓝锐利的眼都仿佛在凝视着对方。

        嫣红的唇张成一只小小的圆,白清露打量着它,说不觉得好看是假的,可若当真说它好看,却又莫名觉得有些怪异。白猗扬看出了她的犹豫,含笑道:“这是一个护身符,戴上它,你将会蒙受神光的荣宠,永远不为黑夜中的邪祟所注视。”

        白清露按下心底微妙的不虞,欢天喜地的戴上:“谢谢义父,我会一直戴着它的。”她蹬蹬蹬地跑进屋,路过白罂附身边时还朝他亮了亮护身符,嫣然笑道:“好看么?”见她笑若春水,白罂附眼底不由也泛起笑漪,只是还未回应,她便已跑开了,身影轻盈得宛如一只从彩虹之畔悠然掠过的雨燕。

        白罂附收回目光,一只手不觉抚上胸口,隔着衣物,那里也悬挂着一只护身符,一般无二的样式,威猛神骏的四翼鹰,双眼的蓝钻中翻滚着一点隐晦的气息,魔鬼之王——或者说,是祖父信仰里至上之神的气息。他霍然抬头,望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白猗扬。迎着朝霞,少年清俊的脸孔上浮出一丝似笑似嘲的神情:“把全天下仅有一对的泥梨银币送了一只给小姑姑,需要我代小姑姑感谢您的呵护吗?”

        对他的不领情,白猗扬似乎早有预料,他神色平静,只是似乎有些疲惫:“有了它傍身,所有信徒都不会再觊觎她的生命,包括我。阿罂,你该满意了吧?”

        “我怎敢不满呢?”白罂附讥笑道,“毕竟这样的殊荣,不但是我爹娘,连祖母也不曾有过。他们三人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一定感慨万端。”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要把每个音节都化作利刃,狠狠地扎进这位自己世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心口。他满意地望见年迈的祖父惨白了脸孔,自己的心也被喜悦和痛楚填满。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颤抖着紧闭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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