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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剑戟关镇守


剑戟关镇守夜雪重是位形容威严俊美的黑衣修士,掀帘而入时,俨然便如一片冉冉而来的雨云:“葛二爷,方才门下弟子通报,说你要见我,有事相商?”

        葛鸿来一掀被子就下了地。夜雪重搀之不及,他就已单膝跪地,拱手道:“夜镇守救命之恩,葛某没齿难忘,日后夜镇守但有驱遣,尽管招呼,葛某在所不辞,雪山帮也会鼎力相助,绝无二话!”

        “葛二爷实在言重了,扶危济困是我朝天阙门人之本分。眼见有人受伤于雪原荒野,谁能忍心视之不见?昨日便不是你雪山帮二当家,而是张三、李四,夜某也是照旧不误。葛二爷开口便说报答,反倒是把夜某看轻了。”夜雪重肃然道,忙不迭地把人扶起来,眸光若有若无地朝他身后予以一瞥。

        白猗扬的手指轻柔的摩挲了几下胸前的逆十字架,又垂到了身边。他眯了眯幽深的紫瞳,神色间浮出了几分倦意。

        夜雪重收回目光,神色凝重:“倒是有一事,夜某不得其解,只求葛二爷解惑。葛二爷身为雪山帮豪杰,在我们极北雪原是响当当的人物,便是外省高人来此,也不会不给葛二爷面子。如此,昨夜究竟是何方神圣对葛二爷下此毒手?葛二爷又是为何与对方交起手的?”

        葛鸿来将蛟鳞示警,自己赶往雪潭救援,其后之事一概失去记忆讲述了一遍:“夜镇守是在何处发现葛某的?当地可有留下什么痕迹?还有十七,它的骨骸……”说至此处声转涩然,想到那条死于非命的憨直小龙,这位向来粗豪惯了的汉子也不由难过起来。

        夜雪重沉思片刻,摇头:“夜某找到葛二爷的所在正是十七所居的雪山寒潭,当地除了风雪较之以往更盛之外,并无特殊痕迹,亦不见十七的尸首。”

        “他奶奶的!”葛鸿来忍不住骂出口,“十七行善积德几百年,竟落了个死不见尸?是什么道理!”

        夜雪重面上亦有义愤之色:“葛二爷放心,那小龙庇护百姓多年,朝天阙绝不能容杀害它的魔头逍遥法外。况且龙身庞大,鳞爪角须血肉皆是极品宝物,那猎龙之人不管是为炼器、炼丹还是谋利,料想都绝无可能不露半点蛛丝马迹。朝天阙会即刻命弟子访查,任何线索都绝不放过!”

        葛鸿来打起精神:“葛某已和帮主大哥联络妥当,雪山帮会全力调查。这魔头的残忍刻毒绝不能以常理去揣测,一旦纵虎归山,后果将不堪设想。”

        夜雪重点点头,又问道:“葛二爷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线索要补充的吗?”

        葛鸿来皱着眉努力回想,只觉得脑袋空得仿佛一口被霜冻的破钟,挤不出半点有用的线索,只知道哐当哐当乱叫。对上夜雪重含笑关切的眼神,他懊恼地捶捶头,还是想不出来,只好颓然道:“实在不记得什么,我这不争气的脑子。”

        “无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葛二爷只管安心养伤,相信那魔头用不了多久便会浮出水面。”夜雪重安慰了他一句,便起身告辞,目光自然而然地错开了一线,重新望了望白猗扬。后者正手持小刀全神贯注地给葛鸿来削水果,未曾留意到他的注视。

        面上笑意一闪而逝,夜雪重正待收回视线,忽觉一阵胆寒。

        倚窗而立的白罂附不知何时侧过脸来,紫瞳幽泠湛冷,正默然无声地凝视着他。

        夜雪重目光微紧,快步离去。

        葛鸿来的伤势存在反复的可能,在未全然痊愈前,朝天阙的人不敢放他走。作为陪伴,白家三口人也就这么在剑戟关暂住了下来。晚饭后,白猗扬要替葛鸿来换药,除却头脸外,他身上还有大片溃伤,不便让外人看到。故而白猗扬才提议罢,白清露便脸一红,三下五除二把餐具往食盒里一堆,冲去外头整理去了。白罂附揩抹好桌子,也跟了出来,悄然传音:“小姑姑,待会我会借去厨房归还食盒的机会离开半个时辰。帮我拖住舅公、快雪和祖父。”

        白清露瞥了瞥他,见他神色郑重,并无玩笑之意,也不问缘由,便干脆地一点头。白罂附挎着食盒离开了,白清露怔了一会儿,才高声问道:“义父,我能进来了么?”

        “进来吧。”白猗扬回道。白清露回屋,见葛鸿来正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还飘着股清苦的药味儿,显然身上的伤已处置妥当,面上的白布被拆了下来,露出大片焦枯的伤疤与一只瞳仁泛白的眼睛,也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伤成了这等可怖的模样。偏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往白清露身后张望了一下,大咧咧地问道:“阿罂人呢?”

        “他去厨房还食盒去了。”白清露语气轻松,打量着他未露出怀疑之色,白猗扬则一手托着药盒,另一手专心给葛鸿来涂脸上的伤,似乎也未觉有异,当下暗暗松了口气。在她不算漫长的人生里,骗人当真是个新鲜活,初次上阵难免心虚。对于自己能不能完成拖住这二人一猫半个时辰的任务,她实在忐忑得很。适才在外头时,她便打定了主意,与其硬拖,不如索性先发制人。于是,她像每个对小动物喜爱有加的少女一般,主动而和气地把拱在葛鸿来被窝旁的黑猫快雪自腋下捞了起来,直视着那两只翡翠猫儿眼,笑吟吟地道,“大雪,才忘记问你,你既然会说话,从前为什么不肯当着我的面说呢?”

        黑猫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扎拉着爪子,用目光拼命向葛鸿来求助。葛鸿来也跟着心虚起来。自家猫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如何不知?总不能说在它眼里,白清露虽然随了白猗扬的姓氏,可始终是外人一个。这只猫犟得很,从来只认流着葛氏血脉的孩子,哪怕是葛燕来在世时也不把白猗扬放在眼里,何况是白猗扬认下的养女?话虽没问题,可直白说出,还是对着这么一个姣艳清丽的小姑娘说,未免有些伤人。

        所以葛鸿来打了个哈哈:“大雪脾气腼腆,先前跟你不熟,不好意思跟你搭话罢了。”黑猫闻言,当即将尾巴讨好地往白清露手腕上缠了缠,柔柔软软的“喵”了一嗓子,那叫一个百转千回、甜得都快要挤出蜜水来。白清露被这声猫叫齁得一哆嗦,顺势坐下,把黑猫团成一团搁在膝上,一下一下地给它挠下巴,顺理成章的问出了一个她早就想好的话题:“大雪这样怕生,当初是怎么和葛舅舅认识的啊?”

        这个话题绝对可以聊很久。她满意于自己的表现。

        谁知葛鸿来却支吾了起来:“当初……”他无奈地瞥了瞥白猗扬,才道,“大雪认了我姐做主人,就这么着认识了呗。”

        膝头的黑猫心事重重地“哈”了口气:“本大爷刚跟了燕来的时候,葛小弟还是个整天斗鸡走狗的野小子。葛家堂堂上古大巫后裔,那时人丁凋零到只能指着他们姐弟两个支撑门户。要是不多生几个孩子,葛氏非得绝嗣不可。”绿眼睛幽幽的瞄着白猗扬,它幽怨的皱起了猫脸,“哦!本大爷依稀记得,原先是哪个青年才俊来着,成亲前还信誓旦旦,将来有了孩子,头一个随他的姓氏,第二个就随葛家的姓氏。哪想到,成亲了几十年,自己的孙儿都会说话识字了,说好的第二个孩儿还没见影。”

        白猗扬已经给葛鸿来的脸上完了药,此时正取了洁净的白布包裹伤口,闻言轻叹:“燕来生下阿罂的爹爹后,身体向来不算好。”

        黑猫原本慵懒轻摆的尾巴尖怵栗了一下,它不满的“哼”了一声,扭了扭脖子,一脑袋扎进了白清露的臂弯,瓮声瓮气地说:“本大爷头一回撞见燕姐姐的时候,也是给毒气燎了毛,要不是她给敷了灵药,本大爷就要做一只奇丑无比的秃猫了——就凭这一桩,本大爷到死都念着她的恩情。”

        白清露一面用手指替它梳毛,一面说:“我只见过义母的画像……大雪能跟我讲讲她老人家么?”话是对黑猫说的,目光却瞅向了白猗扬,满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她是在意义父的心意,黑猫却混不在乎,对于这位拐走自家主人的凡人,它从来都是愤恨、嫉妒并嫌弃着的,也就看在白罂附的面子上,才勉强能做到共处一室。一听白清露问,黑猫不由瞪了白猗扬一眼:“想不到燕姐姐才过世了多少年,就已经不便被提起来了。”

        等下,这只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义父虽然从来不跟我说义母的事,可却将她的画像摆在自己的房间里日夜相伴。那画像看笔法正是他老人家亲手所画,每一笔皆用尽了心思,把义母画得美若天人,说是满怀情意也不为过。他老人家许是过于珍重亡妻,所以才不欲与外人吐露半点心事。男人,尤其是年老的男子,心思总是比冰湖还要讳莫若深的。

        白清露正欲解释,便听黑猫接着道:“换在当年,翠羽冰凰葛燕来,上古巫觋家族嫡传后裔,朝天阙北极剑戟关镇守,十六岁入天阶,七十六岁至圣阶的天才,炎商国的修行者哪个会不知道她的名号?哪个敢说不知道她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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