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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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他就成了我的姐夫。我姐给他起了个炎商名儿——名字你知道的。”说至此处,葛鸿来不由略觉惘然。雪山遇险后,他被姐姐揪着耳朵扯回了剑戟关,锁在府里整整抄了一个月的经书,待刑满释放时,对着暌违已久的大红日头险些流下了两行热泪。他泪眼婆娑地奔上大街,正预备寻昔日的狐朋狗友一同找乐子,却不想在熟悉的街面上看到了一家不熟悉的医馆。坐诊的大夫生着一头炎商人不曾见的银灰头发,两鬓的发丝编结成辫,于脑后以一只银环束住,余下的发丝流光百转地披在肩头,修眉紫瞳,举止温雅而高迈,姿容妙丽到不像话。
“维列斯?你、你你怎么跑来的这里?”葛鸿来大为震惊。要知道剑戟关乃是北极重镇,除了朝天阙与炎商国精锐玄甲军外,城内无一外人。连街面上的食肆、酒楼都一应是玄甲军自开,维列斯一个外域游方郎中,怎么进来的?而且还开了医馆?
他疑惑地看着这位老哥那张在阴影里也依旧昳丽生光的莹淡小白脸,暗想:该不会是靠的刷脸吧?
维列斯仿佛被他那震裂的表情所逗到,破颜一笑,恍若百合摇曳:“我通过了玄甲军的招募,目前是军中特聘的随军大夫。”
“大妙!大妙!”冲着他那张脸,葛鸿来对他从来都是友善到不行。如今一听到这位萍水相逢的凡人可以常驻,顿时喜出望外,“以后有空,我们一同去玩啊!”
“我的荣幸。”维列斯微笑,容止温雅,简直是秀色如名画,恍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令姊也去吗?”
思绪陡然抽离,葛鸿来摸摸脸上所覆的白布,感受着伤口因着他的血脉之力而快速痊愈所带来的半痛不痛的酥麻感,骤然有些恍惚。
那时,为何没有发觉姐夫的心思呢?
哦,对了,哪怕他后来知道了,维列斯就是那个他在被关禁闭期间天天听到的拿着鬼都听不懂的番邦语言在朝天阙分坛外不知道给谁唱情歌的人,虽说确实好听,可他——也包括所有人——皆不认为维列斯当真能博得他姊姊葛燕来的芳心。哪怕维列斯确实俊美如天人,可到底只是凡人之身,和当真天人一般的葛燕来相比,谁会认为他们是相配的?又有谁会当真认为他们会成为一对燕侣莺俦?
姐姐她那般心比天高、心如铁石的女人,怎么就被一个凡人男子打动了?就因为维列斯那一副仙门弟子也少有的好皮相?还是因为他每天都背着箜篌过来唱情歌的诚心?或者是因为他为了证明自己有为爱情赴死的勇气而不顾性命入山捕猎最终断了一条手臂、一条腿的近乎奋不顾身的痴心?
只是这些,就能打动姐姐?
女人心、海底针,哪怕隔了多年,对于姐姐当年答允下嫁的心境,葛鸿来也依旧猜不透。
沉默如雪山顶万古不化的皑皑深雪,在一室之间徐徐漫延。白清露也在想她的心事。她想,既然葛舅舅提到,后来义母待子已是脾气温婉了太多。那么一位天之娇女,既然从来都是目下无尘、秉性骄狂,又怎会中道变出一副截然相反的好脾气来?仅仅用母性来解释,似乎并不十分合理。除非,她的棱角为现实所迫,被生生的磨平了。
那么,葛燕来一生之中最为沉重的打击又是什么?她猜不准,只隐隐意识到那应是与义父有关的。
哪怕白猗扬确实谈吐出众、气度不凡,可与葛燕来这样一位人中之凰相比,依旧透着浓烈之极的不般配。而那般声势无两的天之骄女,不管是因为什么看上了这个凡人,所承受的非议都绝不会低于当年毅然选择与葛青藤相恋的大食国骑士。大约以她的自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因一段与凡人的情缘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才抛弃了一切顾虑下嫁与他。而后,她那辉煌如皎月的前半生便迅速的归于沉寂。
白清露想象不出,这样一位在快雪与葛鸿来口中争强好胜、雄心勃勃的女子,究竟为何会辞去了镇守之职,选择在雪暖镇这样一座寒苦之地的小地方,守着自己的凡人夫君寂寂无名的终老。她生下了一个完完全全遗传了丈夫的凡体、毫无修行资质的儿子,三十岁而至天阶的葛鸿来在她眼中尚属不争气之流,当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标准里与废人无异时,这位曾经心比天高的女子又经历了怎样的打击?她后半生究竟如何渡过的?根据从前白罂附偶尔提到的散碎话语,她甚至是以病死这一与仙家高人毫不相干的方式离开的人世。
何其落寞。
快雪对义父微妙的冷淡与不满,约莫是来自于此吧。这份不满虽有迁怒,可设身处地去想,倘若她是快雪,眼见着自己曾经华艳无方的主人就此默默无闻,而她的一切不幸的开端就是因为遇到了这个凡人,她怕是也难以按捺住怨恨之心的。
想到此处,白清露骤然有些不明何处而来的悚然。她忍不住偷眼瞟向自家老态毕现的义父,隐晦地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好冲淡她心底的不祥之感。然而对方却默然无声地靠坐在椅子上,双眼轻阖,仿佛已睡去,不发一声。
檐外的水晶灯光芒淡漠,被窗棂分隔成大小不同的青白色束,均匀地投入室中。落在白猗扬的白发上,亮的地方亮如寒雪莹澈的微光,暗的地方暗如夜魅幽魂的暗影。约莫是被灯光晃了眼,他眼睑微动,刹那间的神情淹没在逆光的阴影里,化作了一派暗沉的空白,独有幽紫的瞳仁有一瞬被映透,像丸被冷雨打湿了的水晶珠。
他的胸前,那支殷红的逆十字架正正的垂于衣衫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斜。
白猗扬,这位表里如一的真正意义上的老人,同样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他的思绪早就随着妻弟的讲述不由自主地扑入了时光的长河,想到了多年之前,他在至上之神的启示下东来。
维列斯家族作为侍奉至上之神的家族,血脉高贵,生来具有不凡的威能。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家族历来选择内部通婚,代代如此的结果便是人丁渐少。轮到他这一代时,他的父母是族内最后一对堂兄妹,而作为独生子的他再无任何的亲族姐妹可以联姻。一次祈祷里,神明降下神谕,启示他,那位可以为他延续维列斯家族神仆血脉的命定之女,属于东方。
他花了许多年的时间,走过了许多的地方,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女人。血脉的力量赋予了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他可以一眼窥破她们内心的破绽,对症下药而得到她们的垂青。艾萨国的女伯爵,大食国的藩公之女,爱他爱得发狂成痴,但这些女人都不是他需要的那一个。他怀着苦闷的心境继续东行,登上炎商国北境的雪山。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孩,生机充沛,心灵纯澈,像一头勇敢而机敏的小羚羊。
一个可以令神明微笑的可爱的小生命。彼时已活了六百岁、外表仍旧年轻俊秀的尤利西斯审视着这个男孩,熟练地确定了他是个非常合适的祭品,于是信手掀起一场风暴,引来了大群雪妖,想借机不动声色地将这位葛姓的男孩献祭给至上之神。
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所做过的最无效也是最明智的决定。或许,也是最后悔的那一个。
望着从天而降的女仙墨绿的艳眸,他呆立于风雪之中,只觉得胸膛之中的那团血肉以堪称炸裂的力道砰烈地跳动着,整个人都被颠倒天地的狂喜所吞没。
“是她。”他对自己说。女仙只凝视了他数眼,即折身去救助别人,他木然从热心肠的男孩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斗篷与裹脸的围巾,待对方一走,腿脚一软,忍不住跪倒在厚厚的雪中。他一手深深地攥进身下的冷雪里,另一只手掌则手掌覆于胸口,将胸口的衣物连带着逆十字架一同牢牢捏住。因为感动,他紫水晶的眼底蓄满了虔诚与感激的泪水,直到此时他才找回了呼吸的能力:“赞美至上之神!您的仆人尤利西斯·维列斯在您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
夜雪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抚摸着壁上破碎的《拉莱拉的美好之夜》的画框,回忆起日间临走前无意中捕捉到的银发少年阴鸷的眼神,只觉得手臂上的皮肤克制不住的泛起细密的小疙瘩。
“他和血祭司大人真的大不相同。”这位朝天阙的高人在心底道。这一结论这些年被他重复过很多遍,每遍皆有不同的微妙滋味。
夜雪重怔忪了一会儿,从暗格里掏出了一颗小小的绿宝石。那宝石幽沉沉的仿佛笼着一层迷雾,若是仔细去瞧,甚至还能从那变幻的雾气里窥见一只警惕而行的黑猫的影子。
这是葛鸿来缺失的记忆,是血祭司大人亲手交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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