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晚上，第二日卫爷爷终于归来。

        卫奶奶喜的出去迎接，却发现着爷仨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引的卫奶奶满心七上八下，带着哭腔说：“你们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有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啊！”

        这样子，她还以为碰到什么大事。

        卫韩温觑过老爹的面色后，开口解释：“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便把这一日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先到了镇上，逛遍整条街自然没寻到什么门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又赶着去了县城一趟，县城里自然要繁华许多，也有对应的书画需求。

        但是！卫韩温万万没想到一个抄书的职位会有这么多人去应聘，挤的抢破头，其中还不乏书法出众的人，就为了个一月才能赚到五百文的职位？

        卫韩温不懂但是大受震撼，还充满了沮丧。本来觉得自己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着也能混口饭吃，结果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所以三人都是一副被现实使劲□□过的样，其实归根，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其中的落差。

        苦学几十载，如今全无用武之地。

        而卫奶奶听他们说完前因后果，那颗心终于落下来，她想不出更好安慰的话，于是只能顺着他们说：“没事的，不能找事做，咱们在村里种地种菜，至少衣食无忧，日子也能过下去。”

        日子不论怎么样都能过，但过成什么样儿就天差地别了，卫韩温抬眼看破旧的草屋，屋顶还有漏水漏光，再看看缺胳膊少腿的掉漆家具，舒不舒服自己晓得。

        因着这件事，一家子都显的闷闷的，做什么都缺乏劲头。

        草屋忒小，如今都是一家子挤着住，卫爷爷跟卫奶奶住在东头的一间，中间当做堂屋放饭桌，剩下的两间挡一挡分成四小间，何姑娘在一侧，中间是大房跟二房的位置，再一边是老三，孩子们就跟着父母一块儿打地铺，挤的不行。

        这种情况想要说点悄悄话，只能转移阵地到外头去，乔三娘想打听刺绣的事情，于是给卫韩温使个眼色，两夫妻悄悄出去，走到河边空旷无人处才停下。

        好在卫韩温还没忘记打听，告诉了她刺绣铺子的事，一样不见乐观。

        “怎么会这样呢？我记得在京城时，一张绣花锁边帕子都能卖到十文呢！这里才卖五文！绣一张帕子至少要花一下午，竟变得这么不值钱？！”

        “这还不算什么，我看过掌柜收的帕子，个顶个都精致好看，要是你绣，恐怕人家还不肯收呢！”卫韩温瞟了自家媳妇一眼，这技术，说出去都丢人。

        “我有自知之明，当然不是我绣。”乔三娘摆手，“何姑娘绣艺十分出众，本来是想让她赚点傍身钱的，只是没想到这点子期待落了空。”

        抄书没戏，刺绣也难说，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干点什么。

        卫韩温心想，实在不行就专心种地，多开荒地，至少收入是稳定的。

        两夫妻怀着心思回家，然后再看到睡的四仰八叉的二儿子，一边啃着手掌一边嘟囔着，酱肘子酱肘子别跑，津津有味的啜着。

        卫嘉对馋嘴弟弟已经习以为常，看他皮肤快要啜红了，就给换个位置继续啜。

        大概啜了半天没有想象中的味道，卫和终于醒过来，一张嘴就要大哭：“谁抢了我的肘子！”

        “你的肘子不是还在嘛！”卫嘉淡定的把涂满口水的手掌塞到弟弟嘴边，卫和这才明白都是梦，扁扁嘴却收了哭声，摸了摸肚子，“幸好在梦里啃了两口，不算亏本。”

        卫韩温听着辛酸又好笑，像酱肘子这种食物，以前都嫌弃油腻不吃，如今倒成了不起的好物。

        也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才让妻儿都跟着受累。

        卫韩温正在这边感叹万千，就听到屋内的大儿说：“想吃肉？”

        卫和猛点头，想啊，想的不要不要的。

        “你如果跟我做事，我就带你吃肉，虽然也买不了多少，尝个味还是没问题的。”卫嘉托着下巴，开始忽悠弟弟。

        “大哥让我干嘛？会不会很难？”

        “也不难，就是需要卖点力气，别的都还好。”

        如果要卖力气，卫和是不怕的，他天生力气就大，听说这个，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卫韩温听着室内的窃窃私语，好奇心起，他们大人都赚不到钱，反而这小孩有主意？真是让他挠心挠肺想知道。

        卫韩温推门而入：“你们两兄弟又在嘀咕什么呢？要买肉？怎么赚钱？”

        “山人自有妙计嘛，爹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卫嘉把卫和哄好了，再来哄大的。让卫和出去烧点热水，这才转过来说：“爹，其实找不到工这事，完全不能怪你，完全就是环境导致的。”

        “这就不用安慰我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卫韩温苦笑，养不了家还要孩子来安慰，显的他更没用了。

        卫嘉一本正经：“哪里是安慰？我是在讲事实，一件事情的成功要看自身，内部环境还有外部环境三个点，缺了哪个都不行。”

        “咱们先来说自身，爹读了二十多年书，要论起学识来就是教秀才也够了，所以自身这一条时达标的。”

        听到这里卫韩温坐直身子，觉得儿子讲的还有几分道理。

        卫嘉继续说：“然后我们来说内部环境，峡州才纳入本朝疆土几十年，从前的风土人情习俗跟本朝截然不同，甚至还有一些习惯跟中原人士大大不同，它有这个求学向学的气氛吗？有敬重读书人的习俗吗？”

        卫韩温像被课堂上的先生点头，条件反射的回答：“没有！完全没有这个氛围！”

        因为原先峡州出于两国交界，时常变幻政令，导致老百姓对衙门不信任，衍生出独有的一套策略，这种氛围不过上百年，很难消除。

        原来是这样啊，卫韩温若有所思，他在京城待惯了，交往的都是读书人，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再者峡州地广人稀，每年收的赋税拖三拖四，一连调走了三个知州，说明这里穷的要命，穷的地方，人民最先要满足的就是温饱，这是最基础的追求，而书画已经属于精神追求了。”卫嘉平静指出，简而言之步子太大扯到蛋。

        卫韩温恍然大悟，再三回味，越想越有道理，“那，外部环境又是什么？”

        “爹你想想，峡州的特产是什么？”

        峡州还有特产？是蔬果还是怪石珍兽？卫韩温楞是想不出来。

        “特产就是，我们这些被流放来的人啊！提到峡州人人畏之如虎，都知道这里日子不好过，所以遇到贬官犯官，算是废物利用让我们来开荒，一家子男女都读书认字，需求量小，供应量大，能不难找工吗？”

        卫韩温只觉得一道闪电从脑子滑过，让他猛然站起来，“我懂了，我懂了！”这的确不是他的问题，遇到这种环境，就是诗仙画圣也抓瞎啊！

        卫韩温似哭似笑，嘴里喃喃自语，倒把卫嘉吓了一跳，他爹是不是魔怔了？难道刚才是他说的过分了？可是自己明明实在安慰人啊，搞不懂。

        卫韩温袖子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通了。”他推开门出去，差点撞了卫和一跟头，卫和扶着碗，“爹这是咋了？”

        “不清楚。”卫嘉讲述了事件起因，正准备接着说解决办法，结果把人说跑了？！他自己还摸不着头脑。

        不过砍柴的劳力也跑了，只能他们自己去借斧头咯！

        卫嘉在心里盘算着该准备的材料，幸好材料都很常见，凑齐不为难。

        他指挥着弟弟去准备材料，准备第二天开始施展，卫和忙不迭的点头。

        因为心里记挂着，一早卫和就醒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

        带着小铲子去金石村旁边的一块小草坪，然后从地里挖出一块奇形怪状的根茎块，卫和摸了一手泥，“这是什么？地瓜？”

        “这是能换肉的东西，”卫嘉额头微微冒汗，“等着你哥施展吧，挖够三块了吧？”

        “够了够了，接下来干嘛？”

        卫嘉带着人，悄摸摸的在河边，先把手里的东西洗的干干净净，又偷摸带回家。三大块加起来，已经有十来斤，光凭卫嘉一个还真抱不动。

        接下来才是大工程，需要把这十来斤的根茎块，削皮之后一点点的切碎抹碎，变成白色的汁液，好在有帮手，不然不知道磨到什么时候去。

        卫和力气大，又怀揣着吃肉的希望，愣是把这活干完了，三大块变成了满满一盆子的桨汁，还额外装了一个海碗。

        两兄弟又跟做贼一样，悄悄把厨房的锅烧起来，把白色浆汁放在锅里慢慢煮着，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能做熟。

        没错，卫和要做的就是魔芋，一种好吃又饱腹的食物，天然还健康，自从他在摘野菜时看到魔芋的枝叶，就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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