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矛神（下）

风雪暴起，间杂着一声尖锐的唿哨，矛神乘胜追击，矛尖直点东方不败面门。

四道身影同时发动，尽管知道和矛神武功相差太远，但紫璇等人已不能袖手旁观。

杨飞雄第一个杀到，丈二链子枪旋风一样直上直下地向矛神的长矛卷过去，声势威猛之极。待刚一和矛尖，原本抖得笔直的链子枪陡然变软，毒蛇般顺着矛尖扭曲缠绕，盘旋而上。

“小孩子的玩意，也来献宝？”矛神大笑不止，长矛向上一挑，运功猛地一震。只听得“噼啪”连响，杨飞雄的亮银链子枪竟被他内力震得寸寸而断。枪柄脱手飞出，钉在远处的雪地上，犹自颤动不已。杨飞雄原本身体尚在半空，吃了这一绞，整个人风车似的旋转着飞出去，“啪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右臂当即折断。

矛神半招打退杨飞雄，紧接着耳边响起两道金风呼啸，两道人影左右夹攻而至。

金铁交鸣，三条人影陡合陡分，忽然全部立定。

矛神依旧是左手负后，右手长矛斜指点地，周身上下气定神闲，毫无破绽。

他左前方的是血手飞镰孙铭，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一对铁爪，左手平身，右手护住中门，姿态无比端凝沉稳。然而胸臆处一股暗红血渍已染红了华丽的锦袍。

右侧的尚达方手中平端着一柄精钢铁尺，脸色也变得灰白，嘴角淌下一缕血丝，显然也受伤不轻。

以日月神教两大堂主以及一名香主三人合击之力，也仅仅能挡住矛神一招而已。

众人欺一人，一人杀众人。

“东方不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是个人物就给我站起来，别让你手底下这些鸡零狗碎来送死。”，矛神的语气已有些粗重，宽阔的胸膛也在不断起伏。

“你们全部让开。”，推开搀扶自己的紫璇，东方不败慢慢的站了起来，手里的剑已换成了雪峰道人的冰晶。

“第四招。”他的声音暗哑难闻。

“好，佩服！”矛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敬意，郑重的道：“东方不败，你是我碰到的最好对手。为了表示对你的尊敬，我会尽全力杀死你！”

“第四招，森罗万象！”

矛神只出了一矛，然而这一矛却有着许多变化，它似刀、似枪、似剑、似戟、似斧、似钺、似钩、似叉、似、似棍、似槊、似棒、似鞭、似锏、似锤、似抓、似拐子、似流星，从这招上你可以看到你所熟悉的一切兵器的影子，矛神把天下间所有兵器的招式汇集成了这一招。

东方不败也只还了一剑，剑光辉煌而迅急，剑气肃杀而冷冽，剑势威沉而霸道，如惊虹闪电，似雷霆霹雳，仿怒涛排堑。只是一剑，再无变化

后着。但这一剑之威，足以让天地变色

两人各发一招，倏分倏合。

半截冰晶恋恋不舍的飞上半空中后孤苦无依的落下。

这是什么矛？

这又是什么剑？

紫璇看的一知半解，她清楚知道交手只一招。

可是她隐约发觉个中似乎还有很多式，而且还有多种变化。但她一个变化也看不清楚。

一抹暗红的血迹，在东方不败胸前迅速扩大。

矛神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左肩，那里被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令他微讶的是，东方不败的剑压根就没碰到自己，对方用的是剑气隔空伤人。

如果现在有个华山弟子在场的话，那他一定会吓一跳。因为东方不败用的，正是华山掌门岳不群的成名绝技无形剑气。

一直占尽上风的矛神，终于在这一招下也挂了彩。

东方不败也仍然站着，手里紧紧握着只剩下半截的冰晶。但就算不会武功的人也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随便有人一推，就会颓然倒下。

矛神连出四招，东方不败连断四剑。

“你是唯一能让我出到第五招的人，可惜，你终究还是要死。”

“未必，说不准死的是你。”

“第四把剑也断了，你已经没有剑了。”

“可我还没倒下，这就不算输。”

东方不败感觉眼皮重若千斤，他觉得好累、好乏、好困，就像一个连续走了三天三夜路的人，突然看到面前摆了一张大床，很软，很舒服。让他忍不住放下一切，就想好好睡一觉。

但是，他明白，不能睡！因为这是由于失血过多，心脉受创后的反映，一旦闭上眼睛，就要真的一睡不醒了。

他是凭着一种从不认输的顽强意念在苦苦支撑。

“安心去吧，东方不败。”矛神惋声叹息，出矛。

“第五招，返朴归真！”

普普通通的长矛，平平淡淡的一招。这一矛直刺出去，已经从刚才的千变万化到了毫无变化。

无变之变，杀之极至。

这一矛，已经突破了所有门派、兵器、招式的限制，藩篱，真正达到了和矛神人矛合一，从心所欲，随心而发。

这一矛，带出了矛神的元气、精华和灵魂。

这一矛，就是他的生命！

这是最后的一击！

东方不败快要闭上的双眼豁然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神光大射，一扫刚才的灰暗阴霾如宝石般清澈晶亮。他往左一旋，左掌五指并拢，皓腕灵巧翻转，纤美的手掌印向矛神的胸膛，身姿如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一般空灵飘逸。

他竟还有余力，能发出如此一击。

这招一出，无论时矛神还是紫璇，都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杀气。

那是一种草木怆然，万物寂寥，天地同悲的杀气，犹如战士的挽歌、游子的乡怀，岁月的泪痕。

掌势未到，一种令人心碎、绝望的悲哀若洪水般将人的心灵吞没、席卷。

浮云大悲手中最强的一式悲痛欲绝。

所有人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最后这一击，感受着最后这一击。

东方不败掌势和矛神的长矛相互交汇，碰撞，彼此向对方发出梦幻般的一击。

这一击过后，东方不败和矛神之间，必有一人会倒下。

矛神纵声豪笑：“果然不出、、”。

说到这里，忽见剑光。

剑光漾起，凄厉如歌。

一个人倒了下去，另一人依旧屹立如山。

东方不败平整的躺在雪地上，面上血色褪尽，偏偏神情安静宁和。

矛神看着躺在地上的东方不败，目光中充满了沉痛、惋惜、欣慰相互交织的复杂眼神。

“看来，是我输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大块的鲜血从口中流出，东方不败剩余的半截冰晶，牢牢地插进他的胸口，仅余剑柄在体外。

“矛神”东方不败说话了：“你不肯告诉我请你来杀我的人是谁，我就猜到很可能这个人我认识，甚至是身边的人。那他一定会告诉你，我最强的武功是大悲手。所以我刚才一直故意用剑，你一定认为，这是在隐瞒实力，故意欺骗你。等到了最后一招，我才用大悲手。你就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认为终于露馅了。实际上，我用大悲手只是为了挡开你的攻势，真正杀你的，还是用剑。”

东方不败坐起身来：“矛神，一个东西反面的反面还是这个东西本身啊。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最强的武功是剑法，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你现在应该知道，东方不败之所以不败，是因为他的头脑和武功一样厉害。”

“的确，我判断错误，这条命我输的甘心。”矛神坦然承认，神色从容，不愧为一代宗师。

听矛神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东方不败也由衷的道：“其实若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

矛神缓缓的跪了下来，连连嗑血，整个人变得苍老而憔悴，仿佛一身功力全然消失涣散了，这一刻的他，如同一个濒危的普通老人。

东方不败诧异的问道：“你、你怎么会？”，他有些不解，以矛神如此雄厚的功力，就算被自己一剑刺中了要害也不应该这么快就不行了。

“没事，我只是快要死了。”矛神欣慰的笑着：“老毛病，我活不长了，所以才急着跟你打。”

东方不败恍然大悟，难怪矛神只要跟自己打五招，概是因为他已经病入膏肓，体力大幅衰退的缘故。可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日暮西山的老人，却险些要了自己的命。东方不败默默看着这个将要死去的对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那上半部葵花宝典，让自己的武功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矛神仰卧于地，看着已经阴云消散，丽日越出的晴空，喃喃自语道：“哎，能死在你这样的对、对手手下，总、总比病死好。欠他的人情，也算是还了。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说完，慢慢阖上了双目。

这一代狂豪，就这样气绝而逝。

这一战，是东方不败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战，他全身的内外受创达十几处，几乎连命都丢了。但他最终还是能静静的沐浴在阳光下，任由微风轻轻拂过面庞，感受着生命是如此美好。

在很多年后，昔日东方不败身边最后一员硕果仅存的大将百地宗秀和别人追忆他一生中的精彩战役时一致认为：

历时最长的一战，是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之间的夺位之战，双方勾心斗角整整五年，东方不败才突施冷箭将任我行击倒。

最痛心的一战，是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联手围攻东方不败的黑木崖之战。那一战中，东方不败身边所有的人都一齐背他、叛他，甚至包括

他最珍视的人在内。逼得练成葵花宝典，武功已是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在绝望中坠下黑木崖。

最无望的一战，是东方不败先战果心居士在先，后在所有心愿已了的情况下，决定让自己的人生有一个精彩的结束，遂强行压制内伤，以求死之心，力拼扶桑第一高手丰臣秀吉。

而最让东方不败如此贴近死亡，感受到死亡恐惧的，就是和矛神这一战。

东方不败现在全身剧痛，几乎如同散了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主人，了不起！你赢了，你到底还是赢了！”紫璇紧紧抱住东方不败，满脸兴奋。

目光所及，东方不败不由心头一震，皑皑白雪中一点明黄格外显眼，是那个平安符，在刚才的打斗中掉在地上。

东方不败象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拾起平安符，慢慢展开。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笑了笑，慢慢放进怀里。

“东方右使神机妙算，武功天下无敌。”杨飞雄颤抖的声音响起，“今日连矛神这等人物都败在东方右使手下，我看就是任教主亲至也未必有此能耐。我等今生能跟随东方右使这样的明主，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对于这种夸大其辞的如海谀辞，东方不败早就习以为常，反而突然问道：“你们说，杭州这一仗我们打得怎么样？”

“那还用说，嘿，没治了！”尚达方强忍着内伤眉飞色舞道：“白道那帮傻瓜被您来了个一窝端，傅宗宇他们也是元气大伤，连矛神都让您给宰了！这仗，打得太漂亮了！”

“是么。”东方不败唇边漾起微笑，看着自己周围这几人，神态疲惫的说道：“我也觉得这一仗很漂亮，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除了，还欠缺一个完美的结局。”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感到纳闷，因为是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结局。紫璇疑惑的问道：“主人的意思是？”

东方不败幽幽念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一仗结束，南方白道已经精英尽墨，神教必然雄霸东南半壁。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死掉，对某些人来说，那才是真正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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