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信任（中）

刚带马前行了数丈，耳中突然听到己方士兵几声呼叱怒骂之声，由前面不远处遥遥传来。

那方向正是存放军火辎重的后营！

顾长风心中一动，双腿一夹，跨下坐骑风一般向前奔去。

转瞬间，士兵呼叱声顿寂，俨然是遭遇不测。

顾长风心中焦急，耳边倏又听见一阵衣袂飘风声，有人正由后营向自己这边疾掠而来。放眼望处，一条淡灰人影疾若迅雷奔电般从后营门闪出，几个起落便到了自己三十余丈外。

顾长风暗道一声：好快的身法！随即长剑出鞘，碧光粼粼的莫邪化作满天剑影阻住对手。

然而那人身法快如脱弩之矢，转瞬已近顾长风。只见矮小的身子奇异的扭动着，同时发出猴子般的奸笑，竟巧妙地从顾长风的马腹下滑行而过。

顾长风心中一急，调转马头，闪电飘风般狂追下去……骤然间，一个沉闷、轰然、暴烈的声音炸响。

只有一声，却宛如千万天神愤怒的咆哮。

大地为之而颤抖。

天空为之而惊悸。

一个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飞升二十余丈后化为血色花朵，在夜色中久久盛放不坠。

“太美了，太壮观了。”，在明军大营外的一处高地上，百地宗秀亲眼目睹明军的火yao库被炸上了天。这是一种毁灭、残酷的美，是战争独有的美。

他激动着、陶醉着，恍若热恋中的少年终于得到他思慕已久的女子。呼吸已有些粗重，握住刀鞘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走着，恨不得立刻带领一支人马冲下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哎，咱们有言在先，这一仗你只许看，不许出手。”东方不败的声音在背后悠然漾起：“这是我的初阵啊！”

百地宗秀闻言一滞，气哼哼的又坐在地上：“谁说我想动手了，我是站得太久怕腿麻，活动活动而已。”，尽管嘴里这么说，百地宗秀还是为没能亲身投入这场战斗而遗憾。现在他已经完全了解东方不败通盘战略：当黑木崖面临明军和川西苗的两面夹击时，大多数人会选择看似保险的据险固守。但要真是这样，那日月神教必将被川西苗并吞。而东方不败不同，他犹如一个专搏冷门的赌徒，竟然选择以劣势兵力主动出击。

他的战略关键就是一个快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消灭明军，还是一个死字！川西苗和明军在兵力上远远超过日月神教，如果想灭两只，那是天方夜谈。而如今王铉烈屯兵泉州边境，他可以坐视朝廷进攻日月神教而袖手不理，但绝不可能和明军联手，否则的话，他自己就成了苗人最大的叛徒，所以他的阵势布局不能离黑木崖太近，正好可以先灭明军。但是王铉烈可不傻，他大军虎视耽耽就是趁你攻明军而抄你的老巢，这种情况下就是要利用两军之犄角的空隙，大胆的玩一场刀尖上跳舞，在王铉烈眼皮底下火中取粟，在如此短的距离来一场真正的运动战。所以必须要快，快到王铉烈还没有意识过来，快到川西苗来不及攻占黑木崖，快到川西苗反映过来时明军已经全军覆灭。

这样一个冒险而刺激的战斗，竟然没有自己的份，怎能不让百地宗秀郁闷。

东方不败最初的构想是通过由猿飞日月等人改扮的冒牌东厂番子把明军骗出大营，在路上打一个埋伏战，毕其功于一役。但是由于顾长风的劝阻，明军没有离开大营，这样以来，当日月神教的主力部队赶到时，距离明军大营的骚动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时辰。

战场的形势通常是瞬息万变的，一个时辰在庸才手里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在有本事的人手里，就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所以当日月神教开始大规模进攻时，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毫无秩序和斗志的散兵游勇，而是一万列阵完毕，严阵以待的明军。

明军结成擅长防御的圆阵，阵前先是两排是强弩手，然后是三排鸟铳手，鉴于鸟铳发射速度较慢，为弥补这一缺点，通常在战术上采用三排轮放法，即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第一排发射完毕后，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位置放铳，如此轮流发射。最后是两排火箭手，三者相互搭配成一个火器为主多层次的远程攻击体系。凌风带领的长矛手和短刀手被部署在大阵中央，负责保护火枪手和白刃格斗。而汗青率领少量骑兵游走于大阵外围两侧，保护明军侧翼。其余百户、总旗等中低级军官在阵内往来穿梭，向各自管辖的部队大声作着战前训示。

在整个大阵的中心，顾长风全身披挂，骑着高头大马，麾下三百亲兵结成一个方阵拱卫着他。火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犹如一块花岗岩，除了向传令兵布置命令外，决不多说一个字。现在他看出日月神教的意图已渐趋明朗，决非仅仅是被动防守和游击骚扰，而是寻机与我军决战，打算把朝廷的南征部队一举全歼。在接替庞义成为三军主帅后，顾长风断然否决了率军北撤的建议，下令全部人马列阵迎战。他这么做一方面是考虑到，在己方士气低迷情况下撤退很可能会导致全军溃散，届时敌军随后掩杀只会败得更惨。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军人，他可以接受死亡，但绝不接受如此屈辱的失败。

他坚信东方不败一定就在这附近，他期待着，和他再来一次较量。

朝廷这两年跟扶桑在高丽鏖战正酣，南方一带的精锐步兵大多数北调援朝，留下来的基本都缺乏战斗经验。这时八千余日月神教和扶桑方面的联军开始对明军的阵形发起冲锋。远远望去，尘土如云，杀戮之气已经扑面而来，让将士手心也渗出汗来，阵前指挥不住地提醒弓弩手稳住，稳住。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近了、近了、到了！

发射！第一轮弩箭发射，日月神教的冲锋部队像是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上，整个突击猛然一滞，登时被放倒了近百人。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然后是鸟铳、再然后是火箭。

“发射、发射！”军官挥舞着刀剑疯狂的吼叫着，士兵拼命的把铅弹和弓箭一次次投射出去，鸟铳的轰鸣声、箭矢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战况完全符合顾长风的预料，日月神教缺乏骑兵导致机动性低下的弱点在明军远程打击面前暴露得淋漓尽致，双方还未接战，先头的八百人就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二。

当日月神教的部队终于冲到离明军还有不到五十步的时候，阵前的弓箭手和火枪手如同波浪般向左右一分，凌风把手中的佩剑高高举起，一千长矛手发出雷鸣般的呐喊，两丈长的长矛在暗夜中反射出森然的寒光，犹如一片钢铁的森林、、、

日月神教先锋部队，前方被明军矛阵所阻寸步难行，两翼又受到短刀手的夹击，迅速的被歼灭，那是一种吞没似的歼灭。八百人，活着逃回的只有数十人。明军的作战思路很明确，就是原地防守，列好阵型等待着日月神教的人冲上去，然后把他们杀掉，对于转身逃跑的敌人并不追赶。第一轮攻击很快以日月神教的完败而结束，明军的短刀手开始清理战场，把己方的伤兵抬回阵内，对将死未死的敌人再补上一刀。

高地上原本轻松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火把的照耀下，东方不败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身边的百地宗秀和杨莲亭等人也都是表情严肃，这个时候如果谁还敢喜笑颜开的话，那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略一思忖，东方不败继续发令：“传我的命令，各堂轮流出击骚扰敌军，务必使其没有喘息时间。另外通知业火堂准备放神火飞鸦。”

所谓“神火飞鸦”，就是外型如乌鸦，用细竹或芦苇编成，内部填充火yao，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yao用药线相连。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百余丈外，飞鸦落地时内部装的火yao被点燃爆炸。

伴随着日月神教开始在明军射程外大量发射神火飞鸦，明军的先头队列被炸得七零八落，整个大阵的前沿濒于崩溃，顾长风下令一口气连斩了二十几名军官才稳住阵型。

接着，日月神教和扶桑倭寇你来我往，轮番袭扰，他们也不靠近就是远远的一通乱箭，打了就跑，弄得处于被动防守的明军疲于奔命，困顿不堪，阵型也随之被越压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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