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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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你说他们在想些什么,怎么能这么愚钝?”贾宝玉恨恨地拿着折扇轻敲手心,小声和林黛玉聊起省亲一事。
下人们被他们屏退到五步之外,只隐约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林黛玉提着一扎药包,微蹙着眉,满脸的不赞同和不可思议:“老祖宗也”
贾宝玉把扇子打开,狠狠给自己扇了两下:“正是。老祖宗颇为赞同,还说大姐久未归家,正该乐上一乐。还和我说今上最是孝顺,无碍的。”
他另一只手也拎着一扎药包,满脸的无奈:“你说咱们都能明白的道理,旁人不懂也就算了,老祖宗这种一辈子见了多少大风大浪的人竟也不懂,真是奇了。”
五月的天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两人走了一路也不觉得累,一阵阵小风把热意吹得无影无踪。
林黛玉道:“老祖宗怕不是不懂,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贾宝玉顿了一下:“你是说老祖宗在自己骗自己。”还没等林黛玉回答,他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就都说得通了。明明事情的将来已经能够预料,老祖宗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只是面上不承认罢了。可为什么不承认呢?”
林黛玉反问他:“你想想,承认有用吗?承认了也没什么用,老祖宗不是做主的,家里还是大舅舅二舅舅说的算。”
贾宝玉失笑:“是啊,承认了也没什么用,大老爷和老爷长到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被老太太三言两语打动。大老爷和老爷在大事上可不会知会老祖宗,除非实在兜不住了,就像赖家把甄家人腿弄断那次,憋不住了才来找老祖宗。”
如果贾母同他们说些远离四大家族,好好效忠今上的话,贾赦和贾政估摸着只会阳奉阴违,在贾母面前保证得好好的,出门后直接当成耳旁风。
贾政本着对贾家好的原则,可能会稍微听两句,远了几个王爷和国公家。可他那种看重面子情的人,绝不会远了王家薛家这些姻亲,那同原先也没什么两样。
贾宝玉把猜测细说:“我都能猜到这么多。老祖宗对大老爷和老爷更了解,料到的该比我多得多。既如此,我是老祖宗我也不管,大家都蒙着眼睛捂着耳朵,说不定能过得开心些。诶,我们到了,妹妹小心门槛。”
一进院子,贾宝玉就见到候在院子里的薛姨妈,薛姨妈见了他们,同先前一样亲热极了,拉着他们到屋里坐下喝茶吃点心。
“你们宝姐姐不在,我这正把年前腌的果子和肉脯拿出来尝尝味,你们倒是赶巧了。”
两人跟着进屋,贾宝玉同林黛玉把药包放下,他极爱薛姨妈这儿腌制的各色荤食,才闻到味就直咽口水。
不过这次来可是有正事要办,贾宝玉暂时收心,把两扎药包推向薛姨妈。
两扎药捆得严严实实,细看也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药材。贾宝玉推过药材,开口道:“姨妈可还记得此前遇见一癞头和尚,那和尚给了宝姐姐一味丸药?”
薛姨妈叹气:“自然记得,你姐姐那时候还小,为了那个病,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苦头,还是那个癞头和尚给了个药方子,我和你姨夫找大夫制成丸药让你姐姐服下,那个病才没再发。”又深深叹了口气,“只是如今药丸子少了,药引子也没了,那个癞头和尚居无定所,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薛姨妈对薛宝钗的病颇为担心,说起来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只是对着两个孩子却不好多说。她强打起精神笑道:“瞧我,又唠叨起来。说起来还没向你们道谢,先前我和你们姐姐哥哥未想到药引子一事,多亏你们提醒。”
贾宝玉同林黛玉对视一眼,笑着道:“先前宝姐姐同我们说了这癞头和尚,我想着林妹妹的身子一直不好,便托一个朋友四处查访,终于找到,给林妹妹看了病。”见薛姨妈满脸惊奇,又笑说,“也是奇了,这和尚从前同我姑父有过来往,我们想到宝姐姐的病,再三拜托,那和尚念着同姑父的香火情,便给了这两扎药引子。”
癞头和尚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薛宝钗药引子,总不可能是先前忘记现在才记起来吧。贾宝玉又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同癞头和尚估摸着是旧相识,癞头和尚才给药引子。
他想了半天只能把这个功劳安在已经故去的林如海身上,反正薛姨妈对林妹妹那么好,有了这个由头只会对林妹妹更好。
薛姨妈又惊又喜,眼眶发红,手里给两人添茶的茶壶都有些拿不稳。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两扎药包就是药引子,毕竟贾宝玉给了药包后马上提到薛宝钗的病。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癞头和尚四处漂游,宝玉的朋友该多有运气才能遇见。即使见到了,天底下的癞头和尚那么多,也不知能不能认出来。那个和尚神神忽忽的,即使认了出来,怎么可能给他们药引子。
故而这个可能性一出来,就被薛姨妈否了。
贾宝玉一见薛姨妈眼眶红润,就觉得不好,这要是哭了,这顿饭吃得不知会多没滋味。他劝道:“姨妈等等再哭,这会儿哭了,等宝姐姐回来了还得再哭,薛大哥回来了又要哭。一天哭三遭,眼睛可吃不消。”
薛姨妈听出贾宝玉话里的关切之意,红着眼笑了出来:“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林黛玉也担心薛姨妈哭出来就不美了,说笑道:“姨妈等会儿夸,我可是听到几声肚里的‘咕噜’声了。”她笑着看了贾宝玉一眼,意在揶揄他。
贾宝玉跟着凑趣,侧耳细听:“我听听,诶,妹妹的肚子没有叫啊。”
薛姨妈笑着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对两个又打闹起来的孩子道:“好孩子,你们先坐,我去厨房催催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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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薛蟠回了梨香苑,薛姨妈此时已经告知薛宝钗两玉送药引的事,两大扎药引吃到薛宝钗老了都吃不完,母女两想着自此不用担心薛宝钗的病得不到控制,抱着痛哭了一场。
薛蟠喝了酒,直打酒嗝,进门见到薛姨妈和薛宝钗痛哭流涕,急得酒都醒了:“妈和妹妹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薛姨妈赶紧让丫鬟把提前煮好的醒酒汤端上来,趁着薛蟠醒酒,絮絮叨叨把今天贾宝玉和林黛玉过来送药的事说了出来。
薛蟠听了才不再着急,缓过神大赞贾宝玉:“我就说宝二兄弟不是传闻中那等看不起人的人,真是我的好兄弟。”
薛姨妈疑惑:“看不起人,你从哪听的传闻。”
薛蟠完全酒醒,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贾宝玉因着不爱同人来往,又有岳川这个铁面无私的好友,在一众纨绔子弟里的名声可不太好。”
薛宝钗笑道:“妈忘了同哥哥来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宝兄弟这么个公事公办的性子,又有岳大人那种好友,在他们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薛蟠忙点头:“对对,妹妹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薛姨妈摇头:“你同那些人少来往,宝兄弟这种自家兄弟不去亲近,怎么亲近外头那些人。”
薛蟠腹诽,他就是想亲近也得贾宝玉看得上他啊,再说了,他可不想亲近。他上回去看贾珠时,贾宝玉也在那,两兄弟说的什么,他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越听越糊涂,让他去亲近贾宝玉,还是放过他吧。
不过薛蟠此人很是孝顺,因而虽然不愿,却还是没有反驳。
薛姨妈又道:“宝玉和你们林妹妹帮了咱们家这么个大忙,咱们可要好好谢谢他们。要不要也给你姨母送些谢礼?”
薛蟠登时摇头,他虽然愚钝,对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却很敏锐。依他看,贾宝玉和王夫人的关系可不太好:“他们母子可不像我和妈这样亲近,妈真要谢,还不如给贾老太太送谢礼。”
薛宝钗想了半天才出声:“哥哥这回说的很是。而且,宝兄弟和林妹妹自个过来送药方,意指他们两个对咱们家的好,不是贾家对咱们家的好。咱们不管给姨妈还是给老祖宗回礼,都是回给贾府,而不是给他们。下个月林妹妹便要出孝了,咱们把出孝的贺礼厚上几分,表明心意就好。宝兄弟和林妹妹送药引子给我们也不是为了收贺礼,咱们日后多多念着他们,对着他们再好些,也就够了。”
这番话倒是和贾宝玉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没有同贾母,王夫人说明此事,而是直接上门送贺礼,就是想隐晦地表明,这是他和林黛玉给薛姨妈薛宝钗的情,可不是贾家给薛家的情。
薛姨妈听完薛宝钗的话有些不舒服:“宝兄弟和你林妹妹不就在府里住着,还分什么?”
薛宝钗耐心道:“若是宝兄弟和林妹妹用贾府的人找了药材,咱们定要谢谢姨妈她们。可宝兄弟找的是岳大人,癞头和尚给药靠的是林姑父,这同府里可是一丝牵扯也没有。妈这回就听我的吧。”
薛蟠被薛宝钗绕的有点晕,但薛宝钗的话通常不会出错,因而他道:“妈,你就听妹妹的吧。”
薛姨妈自来就不太会做主,因而被说了几句就点头同意,她复又想起一事:“下个月林姑娘出孝,咱们送什么贺礼呢?”
薛蟠在女人堆里混多了,倒有些心得:“女子喜爱的,不过胭脂水粉,料子首饰。”
薛宝钗摇摇头:“胭脂水粉,能有宝兄弟铺子里的好,料子首饰,能有皇上赐的好。”要知道但凡皇帝赏赐,贾宝玉都会拉林黛玉过去挑。
薛姨妈犯难:“你妹妹说得对,宝玉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听说宫里都在用,咱们再送也比不过。料子珠宝也一样。”
薛宝钗笑道:“妈,我倒有个主意,林妹妹那么好学,咱们找找有没有难寻的孤本,给林妹妹寻来几本,保管她喜欢。不止她喜欢,宝兄弟肯定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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