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想来也是怪，他现在居然可以这么冷静地以旁观者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事情。

        现在看来他又是幸运的，唐霁对他虽然不冷不热，却从没教他将剑指向自己的亲人，更不曾在言语和行动上有所暗示。

        赵正站在花坛面前，盯着冒头的花蕊笑着喃喃道：“或许也不是没想过，是不屑吧！”

        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可就算心怀芥蒂也不愿赵正活在仇恨之中，赵家强势，可在他面前也做不到一手遮天，护住赵正不在话下的。

        望着赵正走远，赵庭坚才悄悄走墙角处走出来，他压根儿就没走，猫在后面听见了他和老爷子的全部对话。

        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可紧握的双拳又好似在表达着什么。

        别看他现在人到中年一副怕死的样子，可年少时也是桀骜不驯的公子哥，老爷子就他一个儿子，他也算争气，那时年轻想着要大干一场，给赵家带来一个更好的明天，可是真正进入这个家的中心之后却发现是他异想天开了。

        你想要改革，人家只想赚钱。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但凡动了一个人，就要动全部的人，而他们偏偏又是赵家的左膀右臂。

        他得罪不起，也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再者，老爷子不会允许他做这样赶着送人头的蠢事。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平衡各方的关系，可人的胃口只会越养越大，哪里会有满足的时候呢！

        小事或许可以遮掩，大事却不行，纵使他们一家子人不曾沾染那些事儿，可其他人不就是仗着老爷子的关系才如此无法无天的吗？

        儿时老爷子带他读《三国演义》，里面徐盛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这句话他记了很久，赵家的富贵是老爷子一刀一枪奋勇拼搏得来的，可如今的赵家又有谁还记得这句话呢！又有谁还明白前程似锦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自暴自弃，又因为自己的放荡和三心二意伤害了唐倩和赵正。唐倩的死他难辞其咎，事后他连为赵正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任他远走，不管为人夫，还是为人父他都不合格。

        只是虽然和赵正的关系不甚亲近，可他依然为他而骄傲，他当初做不到又不敢做的事他做到了，他不仅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魄力，他更能够冲破这个家的桎梏，成为自己。

        浑浑噩噩之间，自己已经潦草地度过半生，看着赵正消失的身影，他若有所思，或许自己要做点改变了。

        赵正没兴趣和那些亲戚长辈见礼，初二过后，便去s市了，他们虽对他的做法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每年这个时候，来送礼问候的人都快把家里门槛踏破了，过完年后，大门的门槛都要重新修葺一番。

        今年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赵老的孙子，偏偏贵人事多，竟扑了个空。纵使大家对赵家十几年前的那档子事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可没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识相说这些事，只是纷纷对见不到赵正的事聊表遗憾。

        刘淳美鲜少出现在这些大场面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偏厅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上不得台面，可是这个家的所有决定她都是最后知道的，她没有资格参与也就罢了，就连通知都唯独只落下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她扒在窗棂上的手指僵硬而狰狞，似是要将窗棂捏碎，再往上瞧，那张妆容妍丽保养姣好的脸紧绷着，她就这样站着听外面那些人在怎么恭维赵正。

        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硬是撑着没走，直到人群散去，背靠在柱子上身子逐渐瘫软慢慢下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快抽去了一般，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双臂紧抱着肩，内心的彷徨无助无以复加，可这些无人可以与之诉说，她也不敢说。

        锦衣玉食是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是自己钻破了头求的，再难过也得自己受着，她一辈子不认命怎么肯就这样认输。

        想通了这些，她便不再暗自神伤，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心里打定主意，趁着赵正还没回来，趁着眼下这个多事之秋为自己多筹谋一些出路，老爷子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丈夫向来不管事，儿子能力一般，她只能靠她自己在这个虎狼之地谋生。

        赵正这回去唐家没有挑傍晚的时间了，早早地就到了，唐霁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除开上次见面的时候，便又恢复不咸不淡的样子，赵正知道外公的性子淡然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晚上饭后两人坐在大厅说话时赵正的眼睛时不时地就盯着桌上的手机看，唐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谈恋爱了，有空带回来看看！”

        见赵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唐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着斟酌道：“是男孩子也没关系。”

        赵正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还没完全咽下去，便被老爷子的语出惊人给吓咳嗽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他送走。

        轻锤了几下胸口，顺了顺气，艰难地说道：“外公，您说什么呢？”

        唐霁扶了扶老花镜，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嘛！”

        赵正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停了一下，略带失落地喃喃道：“她躲着我呢？”

        唐霁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这个外孙，脱口而出道：“看你这张脸也不像是这么没有行情的人啊！”

        听了老爷子这番调侃人的话赵正真是哭笑不得，苦笑道：“她不一样，她不是因为这个才……”赵正不知道该什么说，说着说着就没话音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继续说道：“她是很好的女孩子，等我们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带她给您看看。”

        他们年轻人的事他不好多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唐霁点头道好，便低头继续研究他的书了。

        赵正心乱如麻，这样干坐着更容易胡思乱想，起身和唐霁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站在走廊上看夜空，点点繁星倒是熠熠生辉，天上挂着一弯新月，似有若无，发着淡淡的光。

        心里早就没了当时的气，只是惆怅地想“还有几天才开学啊？今天才初三，她估计忙着拜年吃饭吧！”好想时间过得快一点，不是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吗，怎么到他这就度日如年了！

        林深确实很忙，忙到脚不沾地，听说她跑去读研，那些亲戚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读完书毕业快三十了吧！’

        林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接话，怕越说越烦，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不接话就没话说，他们过足嘴瘾自然就闭嘴了。

        一想到接下去还要去这么多人的家里轮番走，林深就想当场消失，想被人忽视也挺难的。

        此后去拜年的时候除了问候的话意外，她基本全程装哑巴，硬生生捱到初七，总算是过了这个坎了。

        想早点回学校来着，但是一想到赵正被她骗的事又实在没脸，她不用想都知道再见时一定是她的社死现场。

        实在似太惨了！！！

        关键这是惨归惨，她也实在没法找理，毕竟这么不是人的事是她自己干的。

        越逃避，时间过得越快，眼看着就要开学了，不能不回学校啊！

        坐在车上的时候，先打电话和江意楠通了下气，听到她说还没见过赵正时，一下把心放回去了，结果这人话只讲一半，接着说道：“那天中午我下来正好碰见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冷着一张脸，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江意楠故作夸张地逗她。

        林深闷闷地“嗯”了一声就挂了，在她记忆里赵正从来没有出现过江意楠说的这种表情，完蛋了，这回真的惹事了。

        整个人又回到了惴惴不安的状态。

        江意楠正要和她解释，结果就林深挂了电话，心想着她这样的态度看来也没当回事啊！就放下手机了。

        殊不知，林深的脾性是越在乎反而会越淡漠，越在意，越会刻意表现得不在意，面上不显，内心实则心神不宁。

        她最擅自我折磨了，有事喜欢烂在肚子里。别人是语言上的巨人，这厮偏偏是语言上的矮子，也不知道赵正碰上她，到底谁是谁的劫！

        下车后，林深一路上跟做贼似的，生怕怕什么来什么，一路上都是小心再小心，进了宿舍的大门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走到寝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故作无事的拿起钥匙开门，江意楠看了她一眼随口说道：“回来了！”

        “嗯。”还是一如往常的口吻，不会过多说什么。江意楠并没有感到反常，低头自顾自地忙着。

        林深抬头看着江意楠，想问她又不敢问她，她想问她赵正是不是真的很生气，又怕江意楠给她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再三思虑斟酌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呆，完全没心思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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