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荧惑五器

翌日清晨，格桑再一次送别白琊。她久久凝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升起的朝日里。

        格桑拢了拢衣领，清晨的大漠还有些凉意，对常人来说舒适的凉风，对她来说却冰冷刺骨。

        昨晚的温存还残留在皮肤上。白琊体力向来很好，也很顾及她的感受。患病之后，更是全然以她的感受为主。

        但是，她曾不止一次想过，照顾一个病人可以坚持多久？一年，两年，还能通过燃烧余情来维持。三年，四年，甚至更久呢？感情会烧光的，温度也会冷下去。

        她不知道背着白琊偷偷掉过多少次眼泪。当有一天，白琊对她的爱消散殆尽，那就是她应该离去的时候了。

        格桑叹了口气，转过身，发现年迈的次仁提着一只水桶，在看着她。不等她招呼，就自顾自点了下头，走进自己屋子里去了。

        格桑没有放在心上，当年从天狐谷护送她出嫁的那支队伍，只剩次仁还留在这里照顾她，但早晚也是要离开的。她回到石屋，关上门，陷入新的寂寥和等待之中。

        ……

        一夜过后，仙林山庄又恢复到干净古典的模样，昨天那场意外仿佛从未发生。

        昨晚，未书语消耗了大量体力，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梦里还在抓强盗，斗忍者。

        上官白鹿敲了敲门，没有反应，推开门一看，被子枕头全在地上。未书语脑袋顶着墙壁，一条腿挂在床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发生过激烈的夜战。

        她啧了一声，提高音量道：“喂，起来了，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

        未书语唔了一声，把腿缩回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觉。

        上官白鹿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尘，丢到她身上：“快起来，懒猪！”

        未书语用枕头蒙住自己：“神器有消息了吗？”

        “没有。”

        “那有消息了再叫我。”

        “我要去见见那位神器守护，也许能得到一点别的线索。再不起来，别怪我不带你。”

        未书语唰一下坐起来：“对了，那位妹妹昨天被忍者所伤，她还好吗？”

        “命是保住了，伤还得养。宋老板已经把最好的药给她用上了，准许她在这里养到完全康复。”

        “那就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白天砍人抢劫的，这次行动比我想象中还要危险。”

        上官白鹿笑了笑：“欢迎来到成人世界。你是在温室里太久了，没见过真正的丑陋和残暴。其实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流血，人为了满足欲望，什么都做得出来。”

        未书语点点头：“我们去看看她吧。”

        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穿过繁复的花园，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虽然院子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却装着监控，墙壁和大门上有一些黑黝黝的小洞，估计是一套先进的自动防御系统。外人私自闯入的话，顷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两人在一个机器前面扫了一下虹膜，验证身份，记录行程，才终于进入少女居住的院子。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的布局和普通客房不一样，穿过一个空阔的起居室，才到达少女的卧室。

        苏慕已经在里面了，还有那个想买楼兰公主墓地图的混血美女。她捧着一碗药，一勺一勺地喂少女喝药，不时和苏慕交谈几句楼兰遗址的事。

        未书语很惊讶，她们竟然已经握手言和了？而且这个混血美女，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上官白鹿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都怪你磨磨蹭蹭，让人捷足先登了。”

        未书语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蹦进房间，换了一副嘴脸，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苏慕！”

        苏慕回过头，对她们的到来并没有很意外。

        “你们终于到了。你是未……”

        苏慕欲言又止，她当然不是忘了未书语的名字，只是人家都叫名字了，自己再叫“未小姐”，未免太见外了。

        但直接叫名字的话，又显得过于亲密。她是个极度慢热的人，非得相处个一年半载，才能消除隔阂，自如地交谈。

        未书语赶紧道：“你可以叫我小语，我妈我姨妈我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当然，你想叫别的也可以。”

        “还是叫小语吧，别的我暂时也想不出来。”

        上官白鹿伸出魔爪，狠狠掐了未书语一把，用眼神警告她：你到底是哪边的？

        未书语痛得发抖，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昨天的事，谢谢你了。你说要一起研究楼兰公主墓地图，我有认真考虑。这位是伊莎贝拉，是剑桥大学考古学博士在读，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咦，这混血美女竟然还是个博士，搞得她这个考古系本科四年级学生忽然矮了一头。

        “你们好。”

        伊莎贝拉冲着上官白鹿张开手臂，上官白鹿很自然地和她拥抱，轻碰脸颊，对这种英式见面礼游刃有余。她又要来抱未书语，吓得她退了半步，伸出手，于是两人就只是握了握手。

        伊莎贝拉说：“虽然我是英国国籍，但我妈妈是中国人，我爸爸是法国人，我们家很复杂。”

        未书语道：“那你来中国，是专门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倒也不是，这一年我都在中国做田野调查，已经实地考察过山西、陕西、河南、四川、浙江、福建的很多古迹遗址。但是我的计划才完成了万分之一，我想写一本中国历史遗迹大全。”

        嚯，这家伙野心还不小。这种大全类的书籍，通常需要一个庞大的团队，甚至需要多个国家合作，她竟然想要一个人完成。

        “可能是我的动静比较大，被宋老板知道了，她就给我发了请帖，说有一卷楼兰公主墓地图，是旷世珍宝，我就来参加拍卖会了。结果，哈哈，苏慕比我有钱，被她捷足先登了。”

        伊莎贝拉说着，搂住了苏慕的肩膀：“早知道大家都是搞研究的，就不要抬价了嘛，便宜了那个卖家。”

        未书语盯着她的手，心里暗暗吐槽，外国人就喜欢动手动脚，说话就说话，还要占便宜。

        床上的少女只在她们进门的时候，淡淡扫了一眼，又转向了前方，盯着空白的墙壁。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更显苍白。

        未书语不想再听伊莎贝拉滔滔不绝，变成大家的焦点，便走到少女床边，亲切地问道：“妹妹，我们来看看你。”

        少女轻点了一下头，依然直视着前方。未书语理解她不爱看人，毕竟人在她眼里都异化成了怪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妶……”

        未书语等了半天，还以为她后面会说名字，结果她只说了一个姓氏。好家伙，和苏慕是两个极端，一个只说名字，一个只说姓氏。

        “那小妶妹妹，你家人不在这里吗？”

        “我家中出了点变故，不便陪同。”

        “哦，那你一个人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很危险。不过你放心，以后姐姐罩着你。”

        少女淡淡道：“我不怕，神会庇佑我的。”

        未书语一下子噎住了，听这意思，少女有点嫌弃她，觉得她比不上“神”。有神论者的想法真让人难以捉摸，都伤成这样了，还信那虚无缥缈的神。

        “好吧。那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守护的星象神器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功能？昨天那忍者打断了拍卖会进程，你没来得及介绍，我们都云里雾里的。”

        少女说：“其实，就算没有忍者，我也不想透露太多。我不知道买家是谁，所以谈不上信任。只有坦诚相见的人，才配知道秘密。”

        未书语和苏慕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看来在少女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在她们失望的时候，少女又说：“不过，我看你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身上也感觉不到邪气，所以我愿意告诉你们一些内情，请你们务必保密。”

        于是，四个人认认真真发了毒誓，未书语和上官白鹿是“天打雷劈”，苏慕是“不得好死”，听得人心惊胆战。

        只有伊莎贝拉说的是“死无葬身之地”。未书语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也没受什么苦，都已经是死后的事情了。但她也没有深究，也许外国人的观念不一样吧。

        少女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们妶家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星象神器，不过，我并不知道星象神器长什么样子，因为隔世匣不能随便开启。”

        “啊？”未书语吃了一惊，守护了千百年，竟然连神器的影子都没见过。

        “我这次来，正是因为有人打开了隔世匣，导致西北天空出现了异象，星象神器产生了感应。”

        未书语问：“你的意思是，神器不止一件？”

        “是的。根据祖上传下来的说法，那位古神一共制作了五件神器，分别叫天枢、地脉、日曜、月华、星象，每一件都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此刻，在仙林山庄的地下室里，宋老板正坐在操控台前，慢慢地品茶。那巨大的屏幕上，正是妶家少女房间里的景象，五人的对话清清楚楚传进了宋老板的耳朵里。

        这时，只听嘀的一声，一个蒙面人的影像在另一块屏幕上显示出来：“主人，天狼寨传过来的消息，星象神器已为白琊所得，正往鬼国而去。”

        宋老板放下茶杯，秀眉微微一皱：“鬼国是辛魂老祖的地盘，那人是个变态，只怕白琊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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