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罔极笔记（下）

1980年6月14日

        遇到稀有的野骆驼，队员们射杀了一峰母骆驼，捕获了它的孩子。

        母骆驼被宰杀吃掉了，彭教授喝了它的乳汁，让我们也尝尝。我们不喝，他笑我们没有口福。小骆驼准备带回去饲养、研究、展览，让人们都能看看这远古的活化石。

        我和她约定在三天后见面，时间要来不及了。我还是决定离开队伍，前往楼兰。临走前我建议彭教授，尽快请求支援。队伍携带的水已经变质，而沙漠的水源飘忽不定，地图上标注的水井，可能早已干枯了。

        未书语在心底叹息，如果科考队能早点请求支援，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不过，既然吴罔极在6月14日就已经离开队伍，那么关于她6月17日失踪的记载是不准确的。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带着疑问继续往下看。

        1980年6月15日

        遇到沙尘暴，遮天蔽日，差点连人带车埋在黄沙底下。地上露出一个东西，我以为是树根，走进一看是条沙虫。它已经非常苍老，瘦得只剩一层坚硬的皮甲，偏偏还是活的。沙虫有上亿年历史，比人类还要古老，生命机制依然是个谜。

        意外发现沙虫身体里横插着很多铜棍，像梯子一样，竟然是条人工通道。经验告诉我，下面一定有宝藏，说不定能找到她喜欢的东西。

        1980年6月16日

        火，蓝色的火，这个年代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吃了药，还是很难受。

        1980年6月17日

        今天是端午节，我失约了。她见不到我，肯定要来找我的。可我不希望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更不希望她遇到危险。

        未书语看得云里雾里，抓抓脑袋道：“光看文字，中间好像缺失了一些，读不通顺。吴教授应该是在6月15日进入沙虫通道，6月16日这天的记录没头没尾的，蓝色的火又是指什么？”

        苏慕道：“但是笔记本没有被撕掉的痕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吴教授没有办法详细记录。你看，后面的字迹越来越凌乱，说明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6月18日

        我知道她在找新的孩子，那些孩子可能会取代我。

        6月19日

        我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那些孩子就会取代我。

        后面的两页全都是相似的内容，反反复复说着孩子和取代，越说越离谱，竟然逐渐对那素未谋面的孩子起了杀心。

        日记停留在6月21日，最后一句“我不想死”下笔极重，划破了纸张，可见这时的探险家精神状态几近崩溃。

        未书语放下笔记本，觉得心里很闷，愤愤不平道：“吴教授笔下的那个‘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渣女。”

        苏慕道：“你别这么早下结论，这只是吴教授单方面的记述。何况人在极端环境下，更容易胡思乱想。如果那个‘她’真是个人渣，吴教授也不会时时惦念着她。”

        “唔，这倒也是。吴教授这等学识的人，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很差吧。”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风风火火，一听就知道是上官白鹿。两人不约而同往墓道的转弯处看去。

        不一会儿，上官白鹿就从转弯处大步走出来，一看地上蹲着两个人，不由得一怔：“咦，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不可能啊——”

        未书语也很惊讶：“你没有看见黑影跑过去吗？”

        “没有，我们从西墓道过来，还在中墓道设置了机关，但机关并没有出发，那黑影怎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上官白鹿看见未书语脚边摆着一堆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

        未书语把吴罔极和四十多年前那次科考行动告诉上官白鹿，上官白鹿困惑道：“难道那个焦糊糊的黑影就是吴罔极？不然她为什么千方百计引导我们找到这个匣子。”

        未书语一听，沉默下来，怎么也无法把照片里干净阳光的女人和那人形焦炭联系起来。这太残忍了，一个人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苏慕思忖片刻，说道：“应该不是，吴教授是在1980年失踪的，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她不可能独自在地宫里生活四十多年。”

        上官白鹿沉声道：“那如果不是人呢？”

        “啊？”未书语发现上官白鹿最近说话越来越神神叨叨了，伸手去触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上官白鹿无语地拍掉她的手：“我是认真的，你们想一想，如果她像我一样被怨灵附身，又没有人来解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也许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这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上官白鹿被怨灵附身那么一小会儿，不但意识丧失，连生理状态都改变了。在无人解救的情况下变成怪物，也不是不可能。

        未书语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道：“既然我们和吴教授有这么深的缘分，一定要把她的私人物品带出地宫，交给她的家人。”

        上官白鹿看见匣子里的玄铁名牌，拿起来掂了掂，还挺沉。

        “这东西是身份证明，比一个人的长相还要重要。在现代社会里，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连长相都无法证明你就是你。不过，这种名牌的材料非常稀有，只有具备一定财力和地位的组织才会统一制作，比如你家的江湖令。吴教授是加入了什么组织吗？”

        未书语道：“不清楚，也许是探险方面的组织吧。”

        这个时候，中墓道的机关忽然传来叮铃铃的报警声，上官白鹿欣喜道：“终于抓到了！”

        那一瞬间，她找到了儿时在欧洲猎场设置陷阱逮捕猎物的快感。她飞快地从东墓道绕回甲字的中央，发现绳子落在地上，吸引弹亮着，催泪烟雾已经弥漫开来。她们戴上防毒面罩穿过烟雾，可惜，黑影并没有在这里。

        西边传来响动，五支手电筒齐齐照过去，只见墓道的深处，黑影远远地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也在回看她们。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倘若是普通的猎物，上官白鹿早就拿着麻袋绳索冲上去了。但是这黑影的模样实在恐怖至极，天知道它会不会暴起咬人。

        未书语用余光看看大家，似乎都没有要过去交涉的意思。心想她已经二度出糗狗啃泥，所谓事不过三，怎么也要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废物。

        未书语摘下防毒面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道：“你是——吴教授？”

        黑影没有反应。

        未书语心想，自己是晚辈，直呼其名不太礼貌，但眼下只能将这些熟悉的名字逐一试试：“你是吴罔极——教授？”

        黑影条件反射般地一滞，显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记忆。未书语一看有戏，再次试探性地问道：“金，你是金吗？”

        黑影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看来“金”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称呼，只是这个称呼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她现在还毫无头绪。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我们能带你出去。你一定很想出去，很想见到‘她’，对不对？”

        黑影忽然一颤，转身跑进甲字的一竖里去。那是条很长的墓道，完全看不到尽头有什么。未书语想了想，还是决定追过去一探究竟。

        不知追了多远，墓道从两米宽逐渐增加到五米，从土墙变成了石墙。

        未书语停下了脚步，她眼前出现一条很宽的长廊，有什么东西在反射手电筒的光。她慢慢靠近，发现长廊左右墙壁上各有一块凸出的石台，上面放着两盏古朴的灯，此刻灯火已经熄灭了。

        苏慕追了上来，看见那灯，问道：“这就是长明灯吧？”

        “是，古籍上记载的长明灯能万年不灭，但需要满足两个必要条件，一是燃料充足，二是氧气充足。这里氧气含量低但还是能满足燃烧条件，应该是燃料烧尽了。”

        上官白鹿气喘吁吁地赶到长廊：“喂，你们能不能跑慢一点，累死我了，这几天把我一整年的运动量都耗光了——咦，这墙壁怎么能发光，上面那些——好像是宝石？”

        上官白鹿把头灯打亮，只见长廊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宝石。粗粗一数，有各色的金丝玉、玛瑙石、绿松石、海蓝宝、红宝石、玉化木，熠熠生辉，群星璀璨。

        这些星辰都围绕着一弯月亮，右墙的是上弦月，左墙的是下弦月，都是用白色和田玉打磨而成。

        “哇，海蓝宝，我最喜欢海蓝宝，这是我的幸运石！”

        未书语冲过去，贴在墙壁上，抚摸着宝石。这些宝石一块一块撬下来，价值几万到几十万不等。但镶嵌在一整面墙壁上变成艺术品，就价值天文数字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发现肯定能让她青史留名。

        她内心欣喜若狂，但又不能太张扬，只能幻化出一个小人，在那里手舞足蹈。

        这时，上官白鹿忽然来了一句：“这些宝石质地不错，苏慕，看来你买地图的钱可以赚回来了。”

        哎？未书语回头看上官白鹿，难道她想私底下把宝石墙卖了？

        苏慕的关注点却不在宝石上，她仰着头，聚精会神地观看最上面一层的壁画，淡淡道：“那些壁画的价值，可能更胜宝石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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