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生剑（十九）

叶家两代未出王后，一直勤勤恳恳辅佐，仿佛沉寂多年。如今一朝两位公子娶亲，轰动整个陈国，多的都是来看热闹的人。

        知道叶青公子娶的是平宜公主，却不知庆阳侯娶的是哪家小姐，只听说还是从叶家出嫁，这叫众人好奇，于是纷纷齐聚朔城，连最小的客栈都堵的水泄不通。

        上门送礼祝贺的世家也络绎不绝，消息也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晋那位君主的耳朵里，像是没有任何不高兴，给足了庆阳侯面子，赐了侯夫人诰命，派了人带着诰命金册和封赏千里迢迢过来贺喜。

        婚事定在十日后正是五月的最后一天，这几日王宫叶府忙的不可开交，叶若淳与惠良人青绾商量完平宜公主的事宜，赶忙就回了叶府。

        青绾也是一团乱，她从叶若淳处得知卫玘要娶的周莘，心头一惊，她人在宫里，周莘在叶府，她不敢擅闯，更不能贸然去问襄公，只能等成亲那日再问。

        周莘这头这几天也没睡个好觉，天不亮就被拉起来量身段裁嫁衣，要打首饰涂妆容，得亏叶云山和叶若淳并没有难为她，礼仪只叫她学了个大概并未深究。

        不只是她，听说另外三位新人也都很忙，她这十日连院门都出不了，正好不用同卫玘见面，她乐得自在。

        十日的时间毕竟太短，要准备的太多，叶若淳忙活两个亲事，脚不沾地，周莘累瘫时还在想，难怪她阿娘不叫她成亲，原来竟这么累。

        老家长的叶云山亲自写了两个孙儿辈的婚书，分别传由四位新人收好，周莘看着瑰红锦帛上飞金婚书，瞥完两姓联姻后就犹豫着将婚书收好，才从那喜乐的氛围里清醒过来，平宜是真嫁，她可不是，她只盼着能早点拿到长生剑。

        转眼便是十日后，那日寅时三刻就被颂今拖着起床，敷面上妆，从里到外一件件套上喜服，听说喜服由陈国最出色的绣娘连夜织就，衣裙曳地，红底绣金纹，晃的周莘眼睛都花了。

        长发被金冠盘起，别上金簪坠着流苏，周莘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她想以后便是死了也不能再成亲。

        越国嫁娶兴以百花织金团扇遮面，陈国倒不是，出嫁时新娘子要及肩大红锦帕盖头，盖头上锈凤舞之景，四角坠平安扣流穗，混着宽大的衣裙，遮的周莘脚下的路都看不清。

        涂着丹蔻的手指将手心一张纸条刚往里拢了点，手中就被人塞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周莘正饿的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啃了，却被颂今一把按住，颂今不得已喂她吃了一块糕点又喂了口茶，周莘这才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高呼吉时到，那边平宜已经进府，两位新人同时拜礼，周莘也被众人拥护出院子。

        从门口到大堂，一路上都铺了大红的毯子，周莘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她掀了盖头一角偷偷看，发现府中到处挂着大红绸缎喜气洋洋。

        周莘被众人拥护一路行至正堂，等她停下时发现裙摆挨上另外一抹裙袍，周莘才反应过来，与她并肩立着这位应该是平宜公主高姝了。

        “新人进！”有喜傧高扬声音混着锣响，周莘并高姝被扶着前行，跨过第一道正门。

        周莘只觉胳膊一松，颂今离了她身侧，换了个颀长身形的人穿了黑色长靴立在她跟前，她知道是卫玘来了，因为她也瞄到推着轮椅稳稳停在高姝身侧的叶青。

        周莘愣了会，听见锣响，卫玘伸手在他盖头下，那双手修长有力，许是常年握剑的原因，周莘看到他虎口和指腹有一层薄茧，还没容她细看，那双手上缚上一层薄纱，周莘将手放上去，被他握住。

        卫玘掌心的暖意隔着薄纱传来，周莘想抽手松些，被卫玘握的紧紧的，周莘又试了两次只得作罢，被他牵着引向正堂。

        至正堂外阶下时，周莘随着转身，听喜傧高喊，“一拜日月朝暮长！”四人齐齐朝天地一拜。

        周莘被扶着转身，与一旁的高姝一同上台阶进入正堂。

        正堂上坐着叶云山，其下是叶轻鸿叶昭，另一侧是叶若淳与叶苒，听说叶家宴请的宾客多的很，可此刻堂中新人站定不问一丝嘈杂。

        “二拜亲恩敬高堂！”

        周莘一只手被卫玘握着，周莘就使力缓缓跪在厚实的裙摆上，手中苹果被拿走换上茶盏，周莘递上被叶云山接走，身侧是高姝也递上茶盏。

        叶云山笑的欢，两个出色的孙儿如今都成亲了，他接过敬茶，笑着递了两枚红包，高兴道，“起来吧。”

        老爷子相当慷慨，给的红包厚实的很，周莘握着心里也开心，借着卫玘的力起身。

        等两边敬完叶轻鸿和叶若淳的茶，她与高姝还要接叶昭和叶苒的茶，毕竟两个过来都是嫂嫂。

        “夫妻对拜一生共往！”

        两对新人合礼对拜，寓意往后的日子互相陪伴和照顾，颂今教周莘的时候都说过，拜天地是感谢上苍赐予的生命和姻缘，拜高堂是尊侍养之恩。

        礼成时整个屋子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都由衷为这两对新人嘱咐。

        从婚书到礼成，叶家严谨而庄重，接纳新人进门，他们做的一点都不含糊，可见把周莘和高姝放在心上。

        周莘这会听礼成，终于露了一丝欣慰的笑，若当真是喜欢眼前这个人，这么大的阵仗叫她觉得自己被夫家珍重，怎么都是最欢喜的事情，于她却是一场美梦。

        周莘广袖下的手正支腰揉腿，颂今说过对拜后礼成，她便要被送进新房，之后宴席就不管她的事了，可好像卫玘和颂今并没有什么动静，她有些迷糊，低眸瞥见高姝先退了场，只留着叶青在原地。

        周莘瞥见一抹天青袍角，阔步自她身侧上前在叶云山跟前站立。

        “晚辈沈才均，携北晋帝王令旨而来，恭贺庆阳侯大婚，如有叨扰还请老爷子见谅。”声色清润，周莘脑海映上那抹清朗之人，没想到北晋派的竟是他。

        “沈令尹请。”叶老爷子起身与他并立。

        “闻卫侯大婚，朕心甚喜，虽不知是何等之女子容汝动心，朕意必是婉淑者，乃封昭华夫人，卫侯在千里外，封赏有限，令沈令尹携夫人金册，余之封诸子更定。”

        沈令尹诸字念完，卫玘并没有跪拜，只松了周莘的手，双手接旨，“臣接旨。”

        一同拿在他手里的还有册封周莘的金册，周莘这才反应过来，卫玘毕竟是北晋的庆阳侯，他若大婚，其妻也必定是侯夫人，北晋君主封了昭华夫人，给足了卫玘的面子。

        等到颂今接过圣旨和金册唤人扶昭华夫人回院子，周莘这才反应过来，这昭华夫人说的不正是她么？

        还没踏进院子便闻一股幽香袭来，周莘蒙着头不知道是谁，却见颂今行礼，“青绾夫人。”

        “听闻周姑娘封了昭华夫人，方才送了平宜公主回院子，这会来夫人这里沾沾喜气，不碍事吧？”青绾笑着扶了周莘另一边，一面笑着与她同行，一面伸着手指在她掌心写字，才写了两个字被周莘一把拉过，手心里被塞了个纸条，青绾握紧收手，送周莘回房。

        新房布置的极为喜庆，各处张贴喜字，周莘被扶着坐在床榻时总觉着有什么硌到她了，她伸手一模才发现床上铺满了干果，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原来这就是颂今说的早生贵子，周莘吓的忙放了回去。

        “那我就先告退了，还要回宫复命呢！”青绾笑着退了出去，等出了叶府她才将纸条抽出来看。

        小纸条是周莘夜里写的，周莘等墨干了折在手心里，从出嫁到结束她一直攥在手里，她知道青绾一定回来，所以想办法交在她手里。

        周莘这会被喜服和发冠压的整个人都不舒服，绕是她一个习武之人都起了一层薄汗，她听似乎只有颂今一人陪她，央求着掀盖头先歇歇，可揭盖头这事颂今不能做主，万一卫玘发问她不好交代，只交代自己在外面看着，叫周莘自己放松点，等有人来了她进来告诉她。

        周莘点头，听见她关门的声响才泻下一口气，立刻掀了盖头扔在一边，摸了一把后脖子都是汗，人也躺倒在床上大口喘气，“什么成亲？往后我连翻一百个跟头我都不成亲了，什么人间乐事，分明是要我命！”

        等她躺着舒服些，肚子也叫了，她摸了喜被上的花生和枣子就吃了起来，去桌边寻水时将宽大的外袍也扔在床上。

        饱腹之后天色已渐暗，她隐约还能听见前厅宾客觥筹交错的声音，她白日里听叶若淳说聘礼一干等都放在卫玘的书房里，想必长生剑也在，她想着抿干手中的酒。

        突然窗外人影闪过，一抹烟渗进来原地化了个倩丽的身影，正是青绾。

        周莘忙放下酒杯过去问她，“叶家都是高手，你这么进来不会有事吗？”

        青绾笑着摇头，“他们都在前厅，不足担忧。”

        她说着扯开手中的包袱，是一套玄色便装和一抹鸦羽长绫。“外面马已备好，在叶府墙根底下，往城门西南处会有人替你开门，我不便久留，你一个人应当可以。”

        周莘点头，眸中光亮更甚，“多谢青姨。”周莘说罢欲行大礼，被青绾一把扶起，“你当真决定了吗？”

        周莘垂眸，“这里终究不是我要待的地方，就当是我做的一场大梦，该醒了。”

        “好。”青绾说着抚了她的鬓发，周莘眉目清秀眼睫细长，唇上染脂，长发金冠挽起庄重大气，让她想起白岑来，她眸光染上水色，“我无缘看你娘出嫁，如今见你盛装，也没什么可牵念的了，往后你要保重自身。”

        青绾深深抱了下周莘，泪珠几乎夺眶而出，立刻松开背对着她，再次叫她保重自己，便消失在窗前。

        她不信周莘要嫁给卫玘，向襄公进言自己配着平宜公主进叶府一段，她跟了许久才能接近周莘，还没问发生了什么，周莘便塞给她一张纸条。

        信中求她备马和安排出城门，她以为是周莘受了什么胁迫，可叶家毕竟没有那种腌臜之气，想来一定是有原因，跟着进来替周莘安排了人。

        于周莘她不了解，但她所认识的那两个人能养出来的孩子必定不差，她不问，仅凭着自己一点力量相帮，过后的种种，都要看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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