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戏要做全套

“为何？三姐和二皇子准备了好几日了，我这个当事者怎样都要去感谢才好！”

        翠儿咬着牙从铜镜中看我，镜子扭曲了我和她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但我依然能看出她眸中的担心。

        “七小姐若一定要去，奴婢陪着你就是。只是，以后，七小姐还是少见夫人和二皇子的好，二皇子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七小姐毕竟是个孩子，弄得这般招摇，原也是不好的。”

        我挑眉扭头看她，颇带苛责道：“你怎能这般误解三姐和二皇子的苦心？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呢！”

        翠儿皱皱眉，欲言又止，但看我瞧她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信任，又忍不住低声道：“好歹七小姐回了夫人，撤去艾月轩几个下人，艾月轩就这么大，有我们几个伺候七小姐便足够了，哪里用得着这二十几个人。人心叵测，莫要让有心之人出去说三道四。”

        我看着她的眼眸中便带着盈盈泪光，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好翠儿，我果真没有看错你，谢谢你！”

        翠儿先是一愣，随后眼眸一亮，强忍住泪意和喜悦，低声说：“七小姐莫要道谢，翠儿虽是奴婢，可也长着颗人心，不是狗。即便是只狗，也不会谁丢块骨头都吃，只怕会有毒呢！”

        说完，再不看我，转身出去了。

        翠儿出去不多时，小红进来服侍我洗漱，我淡淡地问她：“翠儿呢？”

        小红挑了眉，怔怔地看着我，半响才道：“七小姐是讨厌小红么？总是记着翠儿？”

        我故意忽略她话语中的怒意，露出笑容，道：“小红？你翡翠姐姐走了，但还有我呢，你不要太伤心，若是……”

        小红突然打断我道：“我姐姐那是受人陷害，我自知惹不起罪魁祸首，又怎会伤心？”

        我没想到小红会这么冲动地说出来，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难怪翠儿要避开她单独提醒我，小红终是沉不住气的，她可是在怪我陷害她姐姐？她可知我也受人陷害，原和她姐姐一样被人利用了？

        小红毫不畏惧地看着我，道：“七小姐觉得我今日太张狂对吗？七小姐以为我忧心是为了我姐姐么？我虽然年龄小，却也知七小姐那时不信任我，还利用我打击我姐姐，只是，我从没怪过七小姐呢！”

        我大吃一惊，饶是我有再好的定力，此时也做不到直视小红大无畏的眸子。

        避开她犀利的目光，我低着头道：“小红，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姐姐。你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我将你送回西院，或者让你去东院伺候二皇子可好？”

        小红的手一下子抓住我的。怒道：“七小姐就是这般对待奴婢的吗？难道你以为我就这般喜欢去攀高枝？”

        见我吃惊地看着她，她又笑道：“七小姐可知小红是真心喜欢你呢！你这样善良，对人这般和气，就好像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下人一样。你让我们和你一桌吃饭，陪你一个被窝睡觉，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我们，七小姐可知小红也想做七小姐这般云淡风轻之人呢！”

        她清亮的眼眸已经蓄满泪水，终于没忍住，珍珠般洒落下来，大珠小珠落玉盘，顿时将我的心扰乱了。

        小红哦！你可知你家小姐我根本不是什么云淡风轻的人，所谓的云淡风轻里隐藏着多少不甘和无奈啊！

        搂住她，我的鼻子发酸，“小红！我对不起你，让你这般年纪就在夹缝中生存，可是害苦了你。”

        她吸着鼻子，脸上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难道七小姐就不怕小亮子和翠儿跟着你受苦吗？”

        我仔细打量她，我从不知小红的心思这般玲珑剔透，三姐竟比我要了解她。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是瞒得住小红的，我这般疑她利用她，她却一直无怨无悔，还是忠心耿耿地为我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富有，觉得自己的眼睛很亮，居然调教出这样好的朋友来。是的，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也是我的家人。

        “小红！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再疑你，只要有我的，就一定会有你们三个的，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七小姐说得真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冲我调皮地笑道：“可是人总是和人不一样，七小姐喜欢小亮子和翠儿的性子原也没错，倘若一个疑心的都没有，只怕别人要疑心七小姐呢！小红从来都心直口快，但也只有在七小姐面前，才敢如此放肆，七小姐便还像以前那样疑我利用我最好。否则明日抓不住七小姐的错处，只怕有人不依呢！”

        小红竟聪慧如此，竟是和翠儿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却能委屈自己，顾全大局。

        看着小红吹熄了灯轻轻走出去，我知道，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

        小亮子说得没错，翠儿说得没错，小红说得也没错，人不是狗，不会谁丢块骨头都会去吃，我也不会。人总是和人不一样，他们的性子不同，对我的心却是相同的。他们这般保全我，只是，我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我虽不愿自轻自贱，但我却要活得更好，也要让他们活得更好。

        小亮子和翠儿希望我隐忍不发，一味委曲求全，我做不到。小红希望我将计就计，去和三姐周旋，我也做不到。如若没有他们，或许我可以尝试隐忍，继续装傻。但现在，有了他们，我做不到，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们，我必须保护他们。

        三姐当真没有看错我，我并非善类。前世的我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天真大小姐，这一世，我唯有工于心计，不再让自己被任何人算计，才能保护自己，保护真正的家人。

        艾月轩虽不比龙潭虎穴，却也危机四伏，小亮子、翠儿和小红只一味地护我，我却势单力薄，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又如何保全他们？

        当下心里已有了计较，但愿他们能理解我的苦心，如若他们不理解，便只当我这一腔心血都付之东流了吧！

        轩辕帝二十四年正月十八，我十三岁生辰。

        早起翠儿在伺候我梳头时不小心打碎了我手里的茶碗，那茶碗原是天然羊脂玉雕琢而成，通体纯白，却在碗内有一抹嫣红，待有热茶注入时，那抹红色便会随着茶色变得明亮鲜活流光溢彩，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煞是好看。

        这还是我贿赂了翡翠之后，她在三姐面前替我说尽好话，才让三姐将这只传闻长期使用能补血益气的茶碗赏给我的。

        如此绝好的宝贝，却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奴婢损了，且在我生辰这一日，当真是想让我折寿么？我的恼怒程度可想而知。

        于是，这一大早，艾月轩里几乎所有的下人们都听见了他们脾气极好的主子施展淫威，将翠儿骂得狗血喷头。

        不多时，艾月轩的下人们便看见翠儿被我撵出青鸾堂罚跪，小红因气不过帮翠儿说了几句好话，便被我一同罚跪，还罚小红自己掌嘴二十。

        翠儿和小红在院子里跪得浑身发抖，我眸中噙着泪，却狠了心不看她们。

        艾月轩的下人们首次看见我惩罚下人，下手竟是如此狠毒，都战战兢兢，看着我的目光中多了疑惑与陌生，却也多了几分敬畏。

        我咬着牙，隐忍着，心中默默道：“翠儿，小红！你们且忍受这一回，过了这几日，我一定会寻着法子保护你们，再也不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

        待惩罚完毕，翠儿和小红回到青鸾堂时，早已冻得嘴唇发青。

        我喝退一干围在门口的下人们，让小亮子关了门在外面守着，这才将早已熬好的姜汤端给她们，柔声道：“快喝了吧！莫要让寒气袭身，伤了身子。”

        小红却啪地一下把姜汤连碗一起丢到地上，劈手就给了翠儿一个大嘴巴，笑着小声道：“既然要做戏，便要做足了，我这白白掌了嘴，若不打还一个，当真委屈，现下心里好受多了。翠儿把姜汤喝了吧，说你见利忘义怕是没几个人相信，恶人便只让我来当好了。我若也喝了，只怕戏就做不足了，一会儿还要去西院告状呢！”

        翠儿隐着泪水，低声道：“你跪也陪我了，掌嘴也掌了，何苦还要作践自己的身子？若是真的病了，七小姐还不心疼死？”

        小红却调皮地笑笑，道：“那感情好，就想要七小姐心疼呢！”

        说完又伸手在翠儿胳膊上狠狠掐一把，不等翠儿的尖叫声出口，小红便又狠狠拧住了自己的手臂，只一会儿便拧得满臂青紫，嘴里更是杀猪般嚎叫。

        翠儿赶紧提醒我，“七小姐，该你了！”

        我收了心神，咬牙道：“这份委屈，迟早替你们讨回来！”

        说完，大喝道：“大胆，本小姐看在往日你们伺候我辛苦的份儿上，可怜你们才赐姜汤给你们喝，你们竟不识好歹，看今日不打死你们！”

        一时间，青鸾堂内谩骂嚎叫哀求声连连，连门口的小亮子都听得心惊胆战。

        不多时，青鸾堂的门砰地被人撞开，小红披头散发边哭边往外跑，嘴里还嚷道：“要打死人了，夫人救我！要打死人了！”

        只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有人通报：“二皇子和夫人到！”

        来得好快，艾月轩到西院靠两条腿至少要走大半个时辰，三姐和二皇子这就到了，莫不是早在外边等着了。

        三姐这就等不及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我冲翠儿使个眼色，她立时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边磕边哭诉道：“七小姐请息怒，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七小姐息怒！”

        不等我发话，青鸾堂的门便被人推开了，太子、二皇子、玄正、玄茂鱼贯而入，当然，也少不了我的好姐姐安青红。

        我的脸色当真难看，除了那种恃宠而骄的刁主子暴躁模样，还带着无比的吃惊。

        我怎会想到太子也会来艾月轩？这一出可是我万万始料不及的。我的一只手还紧紧揪着翠儿的头发，整个人却愣住了。

        翠儿一瞧情形不对，狠狠心乘着保护脑袋在我手腕了猛掐一把，我突然如梦初醒，敛了心神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贱人，莫不是想害死我么？瞧三姐为我生辰新做的衣裳，都被你弄脏了！”

        许是小红出门已经狠狠告了我一状，二皇子皱眉道：“颜儿今日怎么了？你素来宽待下人，今日怎么为着一件衣裳便闹得鸡飞狗跳？”

        他的话里虽然带着淡淡的责备，声音却极其温柔，连眉眼间的笑意都是温柔的，仿佛六月里的天气，竟是暖的。

        我眼珠一转，扫过二皇子迟疑了一下，下一秒便扑向了玄正。

        若要这般就撒娇去抱住二皇子，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毕竟我和他不熟，即便是演戏，总也得演得真一些。

        抱住玄正的腰，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委屈，昨日在西院听见的那些话仿佛正透过三姐幸灾乐祸的眼神扑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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