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亡命天涯

玄正拍拍我的手背，“没事，我让大哥想办法把你的东西都收好，以后再找机会给你带出来。”

        我又对冰芷说：“你徒弟我贪财，记着回西蜀国去当上杜若斌的皇后，见到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就算谢我成全你们的礼金吧？”说着话，我还扯了扯冰芷的袖子。

        冰芷只顾低头沉思，并未听见我和玄正的话，见我拉她，脱口道：“皇上既答应阿斌和亲，送亲使团不日便会离开长安城。你和玄正既有心避世，后唐未必安全，不如随我们一同去西蜀国，照样可以带着四公主历游大江南北。”

        我听她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便知她根本没听我说话，只好将目光投向玄正。

        玄正却但笑不语，只深深地看向我。

        我便皱眉问他：“你不回边关了？”

        “决定返回长安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回不去了。”他浅笑，“父皇迟早都会知道是我带走了你，他岂会再容我手掌兵权？”

        “也是！”我想了想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我们此去，今生恐难再回长安，都没来得及去向玄聪告别，留他一个人在永翠园，当真不放心。

        我本想劝说玄正想办法将玄聪一起带走，然眼下我与他狼狈如丧家之犬，带着我和四公主便已经拖累了他，如何还能带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玄聪？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留在宫里迟早都是死路一条。轩辕帝虽色胆包天，然到底还是疼爱玄聪的，玄聪待在永翠园里虽然没有自由，但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玄正见我神色黯然，便知我想起了玄聪，牵着我的手紧了紧，道：“无妨！以后还有机会！”

        我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和他之间的誓言，一起建造一个温暖的家，带上玄聪，带上翠儿和小红，还要带上小亮子。可是，到头来，我们只能自己亡命，却不敢连累他们任何一个。

        我们在小茅屋里住了下来，玄正在这里准备得很充分，茅屋中吃穿用度准备得一应俱全，我们三人哪怕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我知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轩辕帝定然以为我们会餐风露宿直奔边关，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就住在长安城郊外静观其变。

        玄正每日都会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告诉我和冰芷长安城内局势紧张人心惶惶，我和冰芷知道缘由，有他保护着自是安心，也不愿让他担心添堵，每日都微笑悠哉地度过，只安心在小茅屋里等待时机。

        别来无事时，我和冰芷会在距离茅屋不远的林子附近挖野菜和草药。

        但凡有树有草的地方就会有草药，这片密林中也一样，野生田七颇多，还有不少止血的草药，我和冰芷便会在每日饭后出去采摘。

        一年未见，冰芷的医术愈发高超，我经过这两年的锻炼，也能独当一面，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让冰芷颇为自豪。

        我和冰芷将收集来的草药晒干，研制成药丸分瓶密封，留待今后应急之用。

        玄正打听到长安城内遍传安青王府七小姐因惧怕前往西蜀国和亲离家出走，轩辕帝大怒，几乎将整个长安城都翻找一遍，又勒令四皇子协助贤亲王和定国大将军在长安城内寻找，并派遣太子远赴边关追寻七小姐的下落，大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狠戾。

        只是，后唐之大，想要找到一个大活人谈何容易？短短几日，长安城内谈虎色变，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叫骂声，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我知道这是轩辕帝的苦肉计，宫中自有不成文的规矩，但凡皇子公主或妃嫔失踪，只说病死便能草草了事。轩辕帝大可说惠安真人为民祈福，病死宫中，可他却没有。如此说我惧怕和亲离家出走，无疑是为了逼迫我。安青王府七小姐只为个人幸福枉顾黎民百姓疾苦，在百姓眼中便成了一个自私自利之人。这样的人，当然会被千人唾弃万人咒骂，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为百姓所不齿。这般便能形成百姓借兵的局面，人人的眼睛都会盯着这个为人所不齿的七小姐。即便我在长安城内藏得再隐秘，只怕也会被某个不知情的百姓挖出来。

        我明知轩辕帝此番作为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却依然不忍将内心所想泄露出来。尽管我明白以玄正和冰芷的聪明过人早已将其中隐情猜出大概，依然在心底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三人谁也不把事情讲破，只默契地将所有的过失推到轩辕帝身上。

        轩辕帝不了解我，玄华却是无比了解我的，翠儿、小红和小亮子都留在了长安城内，还有玄聪，他们都在，我又能跑到哪里去？轩辕帝不知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只怕玄华和玄正一样心知肚明。

        轩辕帝既然派遣太子去边关缉拿我，便是洞悉了玄正已还朝并带走我的事实。既如此，他又岂会真的在长安城内大张旗鼓地找我？恐怕这一切，都是玄华假借轩辕帝之手造成的。而轩辕帝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玄华胡作非为，只怕还有另一层隐情，那就是太子。

        玄正的揣测无疑是正确的，当日，若不是太子突然硬闯恋橘宫，我岂会莫名失踪？想必轩辕帝已将太子恨到了骨子里。明里，他让太子去边关缉拿我，实则是将太子贬至边关。朝中大臣都是何等精明人物？但见轩辕帝重用贤亲王，必人心惶惶，明哲保身，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眼下，大概已有许多人投奔玄华去了。

        玄正久久不愿离开，只怕也与此有关。

        想到因为我连累太子，我心里颇有遗憾，玄正倒想得开，安慰我道：“不碍事，大哥既然敢出头救你，心里便明白将会带来何种恶果，我们只等杜殿下来便好。”

        他话虽如此，我却能从他眼眸深处读出一丝担心和冷清，那样的目光，非到危急时刻玄正从不会表露，太子的情形便不言而喻了。

        但我和冰芷都知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除了早点离开后唐之外，再无他法逃脱，每日只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那些制好的药丸也不放在茅屋内，整日随身携带着。

        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团圆，长安城内的气氛似乎也随着中秋佳节的到来得以缓解。

        距离我被玄正带出宫已经十日了，想必连玄华都要放弃了。轩辕帝终于颁旨命四公主随杜若斌前往西蜀国和亲，中秋佳节在宫中大摆筵席庆贺。

        我和冰芷都松了一口气，却不免又多了些离别的愁绪。这道旨意一下，我和冰芷便又要天各一方了。

        果然，玄正一早便从城里带回来杜若斌的消息，明早卯时，杜若斌的使团和后唐送亲使团会同时离宫。

        他与杜若斌已谋划好了，明日送亲使团混入西蜀国使团队伍，出宫后会途经长安驿馆稍事休息整顿，那时，将冰芷装扮成的宫女悄悄混进队伍，杜若斌亲自接应，同时四公主假扮成宫女留在驿馆内与玄正汇合。

        使团一离开驿馆，玄正便将四公主带回茅屋。我自做好准备，只等玄正和四公主一到便离开。

        为避免走漏风声，此计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便只有杜若斌和他身边的几名亲信知晓。杜若斌怕夜长梦多，让玄正今夜便带着冰芷前往驿馆与他留在那里的人会和。

        冰芷舍不得离开我，定要我今晚与他们同行，玄正极力阻挠，二人竟争执起来。

        我听出玄正语气中的担心和愧疚，担心不止是为冰芷，也是为我，愧疚却单单是针对我，只为今夜将我独自一人留在茅草屋内。

        此计非同小可，玄正分身乏术，无论是我还是冰芷，甚至他自己，眼下都是朝廷追捕的要犯，一旦被官兵捉住，其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不管是谁，以身犯险都是愚蠢的。

        且杜若斌的安排天衣无缝，玄正只需今夜将冰芷送去驿馆交给杜若斌的亲信，大不必在那里冒险陪冰芷守一夜，明日掐准时辰再去迎回四公主便可。

        然玄正与冰芷缘断情还在，不亲眼看见冰芷平安离开，他自然不会放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玄正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冰芷一计到底牵扯冰芷和四公主两条性命，他只能舍我先顾全冰芷。

        我亦舍不得冰芷，如今却身不由己，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贴着我的画像，我若贸然回去，只怕不仅会连累冰芷，还会让自己再次陷入绝境。在这里住了十日，并无任何危险，只是短短一夜何惧之有？杜若斌和冰芷此行到底是为了救我，我岂能因为自己害怕去阻止玄正做下这等过河拆桥之事？

        心下坦然，便将顾虑一一说与冰芷听。

        冰芷本来就不是爱耍小性子的人，知道此番干系重大，不易感情用事。与玄正争执几句，便放弃让我同行的要求，只是整个下午都与我寸步不离，不时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竟比娘亲还要碎嘴啰嗦。

        我心中又感激，又是心酸，只好撒娇讥她是小娘亲，她这才停了嘴，又将剩余的半瓶雪霜膏赠与我。

        看着冰芷哭肿的眼睛，想想我和她之间的知己之交师徒情分，中间经历的一切，不像是她这个师父教导我，反倒是我这个徒弟无法无天处处责难师父，我心中便觉得对不起她。

        玄正一下午哪儿也没去，只在茅屋前席地而坐，目光紧紧追随我和冰芷。我回头看他时，他却轻轻移开视线不敢与我相视。

        收拾完冰芷的东西，我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妨，你放心去吧，我会乖乖地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不过，此行你定要亲手将冰芷交给杜若斌，并带回四公主方可回来见我，万不可顾此失彼！”

        他听我主动将话说破，面上愧疚更甚，伸手揽我入怀，紧紧搂着我。许久，却什么都没有说。

        每逢佳节倍思亲，玄正今日从长安城内带回来两坛好酒，我便提议去采些野菜来置办一桌宴席，算是祝贺我重生，也算给冰芷送行。

        冰芷和玄正欣然同意，我与冰芷去采摘野果野菜，玄正负责打猎。不多时，便在茅屋前摆了满满一桌。

        我三人以碗代杯，谈笑风生，三人都尽力避开重重心事，却依然难掩心中的不舍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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