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米多的高度摔不坏，却免不了被粗粝的水泥地面擦伤，庄震呻|吟一声爬起来接应简诗槐。

        此时，简诗槐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还没平复。

        冷风中，庄震搓了搓光膀子，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完全无法深入思考，张口只有无意义的词汇，“我的天……他么的……”

        简诗槐确认了下腰间的小本子，才去捡提前扔下的衣服和鞋。

        “先离开这儿。”

        两人相互搀扶着远离宿舍楼，在水泥地上一阵狂奔，踩踏过花坛中湿漉漉的泥土，低矮的小叶黄杨枝条擦过膝盖，刺刺拉拉的感觉令人分外清醒。

        男生宿舍不远处的篮球场，四面铁丝网围挡，视野开阔，虽然天色昏暗，也能看清周围，两人赤脚跑到球场中央才敢停下来。

        简诗槐挑挑拣拣，裤子、卫衣给了庄震，一件棒球夹克自己穿上，两双鞋都是庄震的，一人一双，他穿上有些大，便将鞋带系得极紧。

        “看来不止三楼有问题，整栋楼的人都不正常……”简诗槐边系鞋带边抬头道。

        庄震将卫衣撑得薄了许多，提着裤子道：“到底什么情况，就算是闹生化危机，天怎么还能不亮了？”

        简诗槐抬头盯着天，不见太阳不见云，天空似乎被浓雾遮盖，阴森森灰沉沉，仿佛随时会飘下雪来。

        不，不是仿佛，就是在飘雪。

        半空中一片片灰白色的物质飘浮在空气中，指甲盖大小，并违反地心引力般，越飘越高。

        庄震惊魂未定，下意识伸出手拨开眼前的“雪花”，那片雪花晃悠悠贴上庄震掌心，瞬间消融不见。庄震只感到针扎似的一点微凉，甩了甩手，转而同舍友说道：“诗槐，现在咋办，张坤他……还有救吗？”

        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有救！

        简诗槐环顾四周，校园中的景物都与往常一样，就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伴着无声飘落的灰白，透着一股死寂，好似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活物。

        “别管那么多，先逃出去，找到别的活人再说。”

        这话说得怪是渗人……庄震咽了咽，跟上简诗槐的脚步，往学院大门方向赶，“诗槐，你的意思是……学校就剩咱俩了？”

        “不知道。”简诗槐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却有必要给天真的舍友提前打一剂预防针，“起码二号宿舍楼很可能就剩下咱俩。”

        学院一共四栋宿舍楼，一二为男、三四为女，两人住的二号宿舍楼楼道中活动着不明鬼怪，楼下宿舍全军覆没，而且从外面看来，没有逃生的迹象，简诗槐觉得其他人存活的可能性很渺茫。

        哪怕庄震潜意识里有预感，可听到这话，还是感到不真实，头天晚上还凑在一起聊天打屁的人，一觉醒来就没了？

        “……不至于吧，”庄震强笑道，“肯定有人在房间里躲着呢，等咱们逃出去，找人来救他们……”

        简诗槐心下叹息。

        如此突然且可怕的变故，不光是从小生活在无神论世界的庄震难以接受，就算是小时候跟鬼常打交道的简诗槐自己，也觉得棘手。

        不过……简诗槐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小册子，不知道这场惊变，能否让他再次见到小叔叔……

        接下来，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埋头直奔距离相对较近的北门，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急，偏偏周围太过寂静，使他们都不自觉的踮起脚尖，生怕发出脚步声，惊动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怪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餐厅时，忽的听到了短促的半声惊呼。

        那惊呼声听起来像是女人发出的，声调尖细，充满着惊恐之情。之所以说是半声，是因为那惊呼声起得突然，停得更加突然。

        像是其主人刚出声，就被迫停止。

        简诗槐和庄震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

        有活人在！庄震眼中隐隐激动。

        简诗槐则显得有点神情凝重。有声音当然代表着有人，但那消失的后半声惊呼，明显在昭示着某种不妙的征兆。

        “诗槐？”庄震一时不解，旋即便反应过来自己草率了，神态不复刚刚的激动，讪讪道：“会有危险……要不然，我一个人先过去看看，你——”

        简诗槐一巴掌拍在庄震肩头，打断他未竟的话，“别说傻话，救人性命永远不必羞愧。要去一起去，这种时候哪能落单！”

        “救人肯定要救，但行动必须谨慎，不然人没救到，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庄震为人豪爽善良，却并不蠢，连连点头，“没错，冲动是魔鬼呃、呸呸呸不要鬼。”

        简诗槐无奈地瞥他一眼，转头望向餐厅。

        学院内只有这一座餐厅，得供应五六千学生用餐，内部空间相当大，还分上下两层，钢架结构，一圈都是玻璃幕墙，单向透视，从外面看玻璃呈现深蓝色。

        两人躲在绿化带一棵树后，距离餐厅门口很近，却因着光线原因，看不到更深处。

        简诗槐低声说：“咱进去无非碰到两种情况，要么有鬼，要么没鬼。没鬼，那没说的，干就完了，重点就是有鬼该怎么办？”

        庄震听得心里发毛，“跑？”

        “大哥你当咱俩次次都能运气这么好？”简诗槐反问。

        在简诗槐看来，俩人能活着从宿舍出来纯属运气好，由于不明原因，张坤“变异”得不够彻底，起码跟走廊里那东西差得远，不过，这事不必特别向庄震说明。

        庄震咽了咽，“那怎么办？”

        简诗槐也不能肯定地说该如何应对，“张坤”同他小时候遇到过的鬼都不太一样，小叔叔教过他的那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也用不出来……想了片刻，简诗槐伸出两根手指，道：“随机应变，把握两条原则，第一，小心试探，绝不深入，一旦确定人已经死了，掉头就朝门口跑，能做到吧？”

        “肯定能！”庄震答应得毫不迟疑，开玩笑，不跑的是傻瓜！

        “第二，由我来判断能不能救，若遇到里面的人被鬼所困，我认为救不了，立刻放弃。”简诗槐紧紧盯着庄震，“咱们两个对上鬼毫无胜算，别做无谓的牺牲，更重要的是活下来，向外传递消息。”

        被他有条不紊的态度所感染，庄震虽还浑身紧绷，但已经找回正常的行为逻辑，目光坚定地道：“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见他答应得干脆，简诗槐放下一半的心。

        闯进情况未知的餐厅无疑是冒险的，可同样的，也没有谁能确保避开餐厅就一定能平安逃出校园。简诗槐的行事习惯，就是尽量多尝试，多思考，多验证。

        餐厅的入口挂着透明的软皮门帘，pvc材料边缘镶着磁铁，两人小心地穿过，尽量轻轻放手，两片门帘“嗒”的一声闭合起来。

        水磨石地面上附着着长久的饭渍，不可避免的有些黏，简诗槐绷紧脚弓卡住宽松的鞋，好似走在一大片潮湿的沼泽中。

        长方形的餐桌整整齐齐列队，像一只只大型甲虫的金属标本，无声散发着冷意，一直延伸到后墙的打饭窗口处。目之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庄震悄悄呼出一口气，心说怪了，平常怎么不觉得餐厅有这么大面积……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每天都会踏足的餐厅，竟有种不敢轻易深入的惶惑。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走最宽的纵向通道，各自戒备着往前迈步。

        玻璃幕墙透进来的蓝光照在光滑的金属桌面、立柱的瓷砖表面以及打饭窗口的玻璃隔断上。

        简诗槐穿过餐桌队列，眼神在每排的通道中扫过，寻找那半声惊呼的主人。

        忽然，庄震停下脚步，示意简诗槐看向餐桌旁边的地面，那里扔着个精致的发卡，维持着被人一脚踩扁的形状。

        不知它的主人是粗心大意丢了它，还是命悬一线无暇顾及它。

        两人盯着它沉默片刻，绕过去继续找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用龟爬般的缓速来到柜台旁，仍然没看到任何人影。

        想象中的鲜血、断肢、尸首种种并未出现。

        庄震悄声问：“会不会是听错了？”

        简诗槐微微摇头，肯定不会，两个人幻听到同一个声音，可比真实的动静危险得多。

        况且，从进入餐厅开始，他隐隐感受到来处不明的，若有似无的，暗中窥探的视线。

        像是毛料织物造成的刺痒，寻不到具体来源。

        不同于一般人，简诗槐对自身直觉相当的信任，“别松懈，这里有些不对。”

        庄震背靠着柜台，警惕地扫视空荡荡的餐厅，“我最怕恐怖片里那一惊一乍的场面，能给我吓出心脏病来……”

        简诗槐对着柜台玻璃陷入思索，视野中的某物似乎动了一下，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这才看清，柜台内侧边缘竖着一块掌心大小的镜子，里面映着半张陌生的脸。

        对方正通过镜子折射悄无声息观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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