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哪怕胸口沸腾一团火，面上仍保持“邱家大小姐”的端庄雍容。

        邱子荣朝卫无极浅浅福身，“公子。”

        这声“公子”娇清疏淡。

        邱子荣说完，冷不丁打个寒颤。

        她何曾这般矫情过？

        不爽不爽。

        挺起腰身，视线与眼前的男人齐平，刻意压低嗓音几分，口吻近乎冷漠，“应公子要求，我本人已经来了，玉佩可否归还？”

        说着朝男人伸出右手。

        卫无极挑着眉梢端量面前的“邱子莺”，是昨夜那个姑娘没错，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来白天见到的那个麒麟子。

        轻轻笑了一下，卫无极说：“邱小姐和令兄还真是像，都这么爱着急。”

        邱子荣眉心一跳，腮边肌肉抽了抽，似笑非笑，“亲兄妹，自然是像的。”

        思颜守在马车旁，身后站着一众婆子、丫鬟、小厮，来往行人路过此处不免都要侧目，好奇地看上一看，可思颜心心念念她家少爷，根本无心估计那往来的目光。

        她踮起脚尖，越过重重人影，看向画舫那边。

        邱子荣坚持要玉佩，卫无极便开始耍无赖，眼看画舫即将开走，卫无极灵巧地跳上甲板，背靠着灯火辉煌的画舫，男子容颜隽美无邪。

        “好容易约你出来，若不乘兴同游，岂不可惜。”

        他站在甲板上，江上清风微动，拂起肩上青丝，男子衣袂飘然，意气风发。

        许是担心“邱子莺”不跟来，卫无极从怀中摸出玉佩，攥在手心，朝岸上挥动。

        红玉在灯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芒，鸦青色流苏随风飞舞。

        邱子荣静默片刻，咬牙默念：谁跟你乘兴，混蛋！

        提起裙子，三两步跳上甲板。

        思颜见少爷跟那人走了，眼睛倏然睁大，“少——”几乎脱口而出的“少爷”硬生生叫她咽回去。

        准备重新喊一嗓子劝住邱子荣时，一伙穿黑衣的壮汉声势浩荡地走了过来。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狗杂碎，快让开！”

        来人行为狂妄，言语粗俗，路上逢人就推，见人就骂，连思颜雇的马车都挨了他们一掌。

        思颜拧着眉瞥眼瞅了下。

        这一眼着实把她给吓着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素有京城第一纨绔之称的刘国公世子——刘鸷！

        “怎么是他！”思颜小声嘀咕。

        视线移向画舫，不知何时邱子荣已经跟男人进了画舫内部，外面的甲板上已然不见人影。

        猛跺了下脚，嘱咐身后的仆人，“你们在这等着。”

        说完就走，不带一点含糊，留守原地的仆人们俱都大眼瞪小眼满目茫然。

        刘鸷的出现犹如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一片带着闪电暴雨的乌云，有他在每个人的头顶都罩了团阴霾，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跌入冰点。

        “爷儿，您慢着，小心脚下。”

        说话的是名穿黑衣的壮汉，他对寻常百姓横得跟什么似的，在刘鸷面前却趴得比狗还低，怂得比孙子还孙子。

        刘鸷起身下轿撵，壮汉就匐在地上，给世子爷当脚凳。

        壮汉后背平阔宽大，足能承担刘鸷的双脚，可刘鸷却故意踩着壮汉的头和后颈，重重用力。没多久，壮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憋红，整个人也因为呼吸不畅而浑身发抖。

        “你晃什么，想摔了小爷不成！”刘鸷厉声呵斥。

        这还不算完，他朝着壮汉颈后和脑袋连接处狠狠踢了一脚，那壮汉险些承受不住。

        “小……小人不敢。”壮汉很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几乎破碎的声音。

        “不敢？”

        刘鸷又加深力道，一张细长俊美的脸，神色阴鸷。

        壮汉原本撑着的头颅顿时嗑地，“咚”的一声，从他额下位置淌出一道道鲜红的血迹。

        刘鸷默默看着那血痕越滑越远，丝毫不为之所动。

        思颜大惊，不禁倒吸口冷气，更着急快些找回少爷了。

        她想要上画舫，却被通知闸门已经关闭不允许再上人了。思颜跟守门人说好话，恳求他通融通融。守门人摇头，思颜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守门人一见银子眼睛都亮了，正欲接过，刘鸷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爷要上画舫，谁人敢拦！”

        那口气狂妄至极，听起来都叫人胆战心惊。

        他也来到闸门外，冲守门人道：“你敢拦小爷？”

        尾音一勾，目露杀气。

        守门人自然知道，刘家这位世子爷有多么不好惹，二话不说将已经关闭的闸门重新打开。

        刘鸷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上甲板，思颜侧身回避。

        人都上来了，守门人正要关闭闸门，刘鸷忽然转身，“慢着。”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守门人紧紧拉着将关不关的闸门，双臂微不可查的发颤，也不知是闸门太重，还是叫刘鸷给吓得。

        刘鸷居高临下逼视思颜，“抬起头来。”

        思颜听话照办。

        看清了女人的真容，刘鸷一愣，转而笑了，“你不是邱子荣身边的丫鬟吗？怎么来这儿了？”

        思颜自然不会告诉他，她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以刘鸷的疑心和自信，他也不用思颜解释。

        极目远眺不远处奢华的马车和仆人，刘鸷瞬间福至心灵。

        “邱子荣在里面？他居然在里面！……哈哈哈，我还以为邱家麒麟子不喜欢女人呢，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刘鸷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思颜垂头不语，刘鸷道：“走，跟我进去见见你家公子，小爷我太想知道邱子荣在女人面前是幅什么德行。”

        “恕奴婢不能陪同。”思颜语气平静。

        周围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落针声，在场之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心想：这姑娘是疯了吗？竟敢当众拒绝世子？！

        刘鸷方才是如何收拾壮汉的，大家有目共睹，那般的凶残狠辣，惨绝人寰，她一个小小女子如何承受？

        刘世子穿一身紫袍外着罩衫，绛紫尊贵，全京城能穿紫袍之人屈指可数，这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刘氏外戚的势力在刘皇后上位后空前膨胀，举国上下未逢敌手，可谓只手遮天，风光无限，而刘鸷身为刘氏家族的嫡子长孙，宠命优渥，但凡是他开口的，没有人会拒绝，也没有人敢拒绝。

        现场众人俱都不吭声，耳朵却高高竖起，大家都等着这位桀骜不驯的世子爷将如何处置那胆大包天的小丫鬟。

        狭长的眸子静静盯着思颜看了一会儿，眼角微眯，刘鸷沉声问：“你说什么？”

        那声音如浸过冰水，冷的彻骨。

        “公子命奴婢在外面等，奴婢若擅离职守，岂不是违拗了公子之命，还望世子收回成命。”

        思颜始终低着头，态度恭敬，不卑不亢，言行举止从容有礼，竟不让大家。

        “我看你是活腻了！”不等刘鸷发难，随行一名狗腿撸起袖子冲思颜走过去。

        刘鸷开口，“好，你不去小爷我自己去！我们走。”

        说罢，刘鸷离开。

        狗腿在原地迷茫许久，回看一眼思颜，虽有不忿还是跟了上去。

        就这么……算了？

        围观众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起思颜。

        这小丫鬟除了模样清秀些，衣着贵气些，跟其他丫鬟并没什么不同，为何刘鸷能容忍她以下犯上？

        大家纷纷猜测，小丫鬟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位不好惹的主儿，就连刘鸷都怕他……可纵观大都又有谁会令国公世子惧怕呢？

        思颜站在闸门外朝画舫上望了几眼，便转身离开。

        一边往马车方向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她不能进去，一旦她进去了，刘鸷势必会派人跟踪，到时候少爷的秘密就暴露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守好后方，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其他……只能靠少爷自己去应对了。

        方才想跟思颜动手的壮汉名叫虎二，是刘鸷身边的打手，愣头愣脑，脾气凶悍，一只拳头抵得上人脑袋一边大，揍起人来又凶又狠，很舍得力气。

        虎二一步三回头，他非常不理解世子爷为何那么轻易放过那小丫鬟，这不是纵容下人不尊总世子爷吗？

        画舫内的甬道很宽，可因为人太多了，难免显得有些拥挤。

        琵琶声、古筝声、女人声，丝丝入耳，昏暗的灯光极具暧昧和情调，刘鸷拨开头顶的流苏帘子，狭长的双眸掠过甬道两旁的隔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他摇头失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嫌弃鄙夷，好似他自己有多清高一般。

        “想问什么就问。”刘鸷突然道。

        虎二一懵，很快反应过来世子爷在跟自己说话，低眉颔首，“爷儿为何放了那丫头？叫小的说就该好好收拾一顿，敢冲撞世子爷，十条命也不够她活的！”

        刘鸷冷哼一声。

        另一个长相贼眉鼠眼的狗腿是赖三，此人个子不高，看起来一推就倒，却是个不好惹的，赖三体力不及虎二，脑袋倒很灵光，若要搞个“鬼心眼”排行，赖三定能上榜。

        飞快睃了眼虎二，赖三咯咯笑了，语气暧昧，“那丫头长得模样水灵，怕是让虎二兄弟瞧上了，才如此念念不忘。”

        “浑说什么！”虎二忽然瞪大了眼，“谁看上她了，我有婆娘。”

        赖三将脖子缩得很低，好像很害怕虎二的样子，而在昏暗的阴影里，他斜瞥的眼角正打着算盘琢磨虎二。

        “好了。”刘鸷出面调和，“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丫头是邱子荣的人。”

        简单一句算是解释，可虎二仍不服气。

        “不就是个靠家族荫庇的纨绔吗，外头把他夸成花，也不见他科举中第，跟世子爷比起来邱子荣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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