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水神的回忆④

“我不知我何罪之有！”任差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将千昼护在了自己身后，一字一句控诉着他对神界的不满，“我们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制造出来，又什么都不告知他的便把他缩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我让他过得稍微舒坦一些，我又何罪之有！”

        “千昼根本什么错都没有犯，我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终日沉睡，才是对他最好的待遇。”令玄的眉间更添一丝戾气，他举起手中的剑，直指千昼，“你可知，我们为什么要让他没有思想，终日狂暴？”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觉得这样一来他就好控制了吗？”水神越说越愤愤不已。

        “因为鬼神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最混沌的存在。”

        令玄望着任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他乖顺善良，他便失去了作为鬼神的作用！”

        “我明白了。”

        忽然地，一直在一边缄默不言的千昼出了声音，他缓缓地往前走去，一只手覆盖上了任差的肩膀。

        “意思就是说，我从最开始，就不应该遇见任差，对吗？我应该永远保持着最开始的那副样子，这个世界才可以保持平衡，对吗？”

        令玄望向了千昼，稍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

        “千昼，你想做什么？”任差察觉到了异样，忽地抓住了千昼的一边胳膊，“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可以。”

        千昼朝着任差再一次露出笑容：“任差，我真的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即便现在我就要将你忘掉，并且或许……未来再也无法与你相遇。”

        “我也很高兴，我能够认识你。”

        下一秒，千昼的身体开始渐渐分崩离析，他将自己这千万年以来的记忆化为了一个精致的鼎留存心间，接着狂躁之中的他迫使自己的身体构建出了一座宝塔，坐落在了魔界之中。

        鬼神千昼，从此被封印在魔界与鬼界的交接之处，再无音讯。

        而任差痛苦不已，他不愿让鬼神再一次被那缚魂锁束缚，便在缚神锁之上下了一道封印——若非拿起它的人心中怀着滔天恨意，否则缚神锁不过只是一堆废铁！

        ……

        又一击利刃般凌厉的风人划着老人的脸颊边飞过，打断了那走马灯，水神再一次用那浑浊的双眼望向了他面前那熟悉却又狰狞的面孔，抬起手来，一时间却又不忍心放出冰柱。

        不知道过去了几万年，他已经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可鬼神……千昼他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依旧是曾经那副绝美男子的模样。

        水神吃力的抵挡着鬼神的攻击，而众人也发现了，水神似乎从来不敢在鬼神身上下重手。

        “水神大人，不知你……为何明明有能力，却不愿发挥出来呢？”大王在战斗之中，利用了靠近水神的空隙，问道。

        水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发蒙，可他却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长叹一口气：“他太过强大，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不出手攻击的主要原因，还是打心底的觉得抱歉。

        鬼神愈发地接近水神，攻势更是愈发的猛烈，而水神则在一遍又一遍的打击之下愈发后退。

        突然，鬼神从手中渐渐幻化出了一朵洁白无比的莲花，接着那莲花分散开来，成了几瓣锋利的利刃，直冲水神射去，水神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没有注意到。

        “小心啊！老爷爷！”沐妖妖发现后，便在地上大喊，这才让水神从垂老之人的昏沉中被唤醒，侧身躲开了那莲花，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水神的左臂被划伤，鲜血落到了地上，生出了一片的彼岸花。

        鬼神略显一顿。

        可那停顿并没有太久，很快的，鬼神便恢复了原先狰狞的模样，继续朝着水神攻击而去。

        可水神却停住了。

        这位老人的眼里盈满了泪水，面对鬼神的攻击，不躲也不攻，只愣愣的望着他，嘴唇轻轻张合，说道：“千昼，你没有忘记我，我是任差啊。”

        鬼神咆哮着，没有理会水神的言语似的，冲向了水神，一击就将他打的噗出了一口鲜血。

        水神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伸出手，拥抱住了那鬼神，用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鬼神仿佛丝绸一般的发，在他耳边道：“对不起，这么晚才来见你。”

        鬼神没有变化，依旧咆哮着挣扎着，想要从水神的怀中挣脱，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动弹，都没有办法离开这轻柔的拥抱。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而我却成了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是啊，我已经快死了……千昼，你知道神死去时，会发生什么事吗？”

        “神死去时，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虽然不至于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但那能量的源头——神的中心，力量足以毁灭神。”

        水神呢喃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我即将要与你同归于尽”的话语，而那鬼神……本该挣扎的鬼神，如今却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狗。

        “我们一起死吧，千昼，你再也不用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我也再也不用自责，能够在临死之前见到你，真好。”

        说完这一句话，鬼神便点了点头，水神望着瞠目结舌看着他们的众人，伸手便是制造出了数个防护罩，将众人抛到了远处，接着，他用神力在自己的胸口处制造出了一个水弹，毫无抵抗力的老人的儒弱心脏，便被这一个拥有神力的水弹摧毁。

        水神，在冥界这混沌之地，拥抱着鬼神，自缢了。

        他在即将散发出能量之际，听到了怀中的鬼神在他耳边的呢喃。

        “怼无七……”

        什么？

        “对不起……”

        紧接着，混沌而黑暗的魔界，数万年以来第一次，被刺眼的白光笼罩。

        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古神，死去了。

        在没有人看到的彼岸花丛中，一朵百目莲盛开，在混沌之中，纯粹得发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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