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真实世界

　　午后阳光和煦而温暖。

　　洒进礼堂的光影随长桌上的食物热气升腾梦幻般的氤氲。

　　鸡腿成山般堆积在餐盘里，颜色缤纷的糕点整齐摆放，精致的血麦面包与馅饼排开，美味的食物等待享用。

　　“我还以为现在还是白天……”

　　“好多吃的……”

　　“这些阳光是怎么做到的？”

　　细琐交谈声汇聚礼堂上空，形成火苗燃烧般的嘶嘶声。

　　狗肉双眼绽放如有实质的光芒，行尸走肉般跟随队伍进入礼堂，只有跟随食物转动的脑袋说明他还保持着思考。

　　学生们坐入位置，狗肉艰难维持理智不伸出手——巨树学院这两个星期的礼仪教导让他克服些本能。

　　等到全体学生入座，席位上的教授们站起，准备宣布新年晚宴即将开始。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急促嘈杂的钟声毫无征兆地突然响彻礼堂，教授与学生们的迷惘中，礼堂外长廊响起杂乱脚步声。

　　阴冷又讨厌的守门人们出现，冷漠高喊：“寂静时分出现，所有人保持安静！”

　　宣告之后，他们的身影消失礼堂大门外，就如匆匆到来般匆匆离去。

　　“各系级长，确认所有学生都在这里！”莽夫麦温教授喊声响彻礼堂。

　　长桌首座的级长们匆忙离开座位清点学生。

　　喧嚣热闹的礼堂彻底陷入死寂。

　　级长们带着急促脚步声在礼堂里穿行，在被寂静时分打扰的新年晚宴上，所有人收获了唯一的好消息：没有学生落下。

　　老教授这时举起银器皿，餐刀敲击器皿的边缘。

　　铛——

　　铃铛般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中，老教授挪开器皿，拿起刀叉划开餐盘里的酱汁肉排。

　　教授们接连开始用餐，然后是学生们。

　　和煦阳光下，刀叉碰撞声与咀嚼声让宴会恢复有限的生气。

　　这里的新年静悄悄。

　　狗肉再一次展现他的天赋：悄无声息地快速吃东西。

　　芙朵特吃得慢而优雅，叉起的一小块食物就会让她安静咀嚼半天，需要伸手抓起的鸡腿更是不在她的食谱。

　　只有进食声的礼堂持续一阵时间，被长廊回荡传来的脚步声惊扰。

　　大门被再一次被推开。守门人停留在外，长老进入礼堂，守门人披风让他像是只褐色蝙蝠，滑行飘进礼堂。

　　他举起抓在枯瘦手掌的酒杯，酒液摇曳间，副院长克莉丝的慵懒嗓音从酒杯中响起：“教授们，带孩子们来高年级。”

　　教授们蹙眉，而寂静时分令他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既然克莉丝教授这么决定……

　　老教授挥手示意级长们带队，离开席位跟随。

　　鲁伯赫罗教授经过没有离开座位神情阴沉的海格教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大概能猜到海格教授的想法……海格一项不喜陆离离开树冠层，前往危险的树干层。克莉丝教授擅自给陆离自由通行的徽章已经令他不满，这次新年晚宴甚至要所有低年级学生去树干层——

　　散发阴冷气息的守门人护送着新生们。

　　寂静时分笼罩的巨树学院，学生们和守夜人变得相同：共同的沉寂。

　　从混合区漫长的螺旋楼梯向下，乘坐升降梯，几分钟后进入树干层。

　　弥漫的阴暗与不详的影响了初入树干层的学生们，怀揣好奇与紧张，经过寂静无人的长廊，抵达通往地表的拱门前。

　　即将踏出巨树前，海格教授挡在所有人前面，默默凝视着守夜人长老。

　　“海格，让学生们进来。”荡漾的酒液中传出克莉丝教授的声音。

　　海格教授不甘退开，任由学生们跟随守夜人踏出巨树——

　　“……收起你们的气息，别吓到小家伙们。”

　　听着克莉丝教授的声音，学生们走上巨树虬节树根，无形庇护笼罩着脚下宽广平台，这里离地表仍有几十米距离。

　　生长翅膀的眼珠在空中漂浮，瞳孔散发着比萤石稍亮的荧光，成群游荡，犹如破碎云层笼罩的碎月。

　　高年级没有阳光吗？为什么不用油灯照明？

　　这是新生们的想法。很快，他们因平台周围矗立的轮廓们与他们散发的混合杂乱的晦涩气息而不安

　　新生们仿佛一群羸弱的幼童，鹌鹑般缩在一起，避免实质般观察他们的目光。

　　落在陆离身上的注视尤为多。

　　守门人长老手里的酒杯长出四条细足，跳到地面迅速爬行着，跃进克莉丝教授的手掌。

　　低年级学生们因此看到长桌前的那位小巨人般的副院长和她身边的……

　　“因为阿萨蒙思院长外出仍未归来，今年晚宴会由我来主持。”主座的克莉丝教授示意身旁的轮廓们：“那么，先由诸位向低年级的小可爱们介绍自己？”

　　“高年级神秘学教授，你们可以叫我海尔姆德。”穿着古老而精致的制式火枪手服装的消瘦身影摘下他的礼帽。

　　“占卜学教授，不死人。”海尔姆德身旁苍白、颓废、诗人般伤感气质的男人扯掉他的脑袋，展现蜈蚣般狰狞伤口与缝线。

　　“莽狮，雷，战斗技巧学。”席位边缘，雄狮般壮硕，长满金棕色毛发的男人低沉说道。

　　“不展示你的神异了？”海尔姆德低笑。

　　“对低年级学生？我不是马戏团的小丑。”雷冷哼着。

　　陆离看到莽夫麦温教授面对雷神情变得复杂。

　　“……我……是……梦……特……米……斯……”

　　学生们抬起脑袋，聆听幽暗里飘落的呢喃声。

　　“这是我们的战斗技巧课教授，是他庇护这里不让黑暗逼近，以及阻挡灾祸寂静时分。”

　　话音落下，萤火萤火散开，空出的区域显露真实——庇护之外，凝实的黑暗在攀爬蠕动。

　　嗡——

　　指甲滑动酒杯的鸣颤引走所有学生的注意。

　　“虽然此时许多在地表进行任务、在旧下水道奋战，在禁区试炼，或是逝去的学生们听不到接下来的话，但我仍要说……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吗？这是真实，不再虚妄的世界。也是我们想改变的世界。记住巨树学院的意义，记住你们存在的意义……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忽然感到意兴阑珊的克莉丝教授不再讲下去，举起酒杯：“现在，新年宴会正式开始。敬我们的同伴，敬神灵们，敬巨树学院，敬阿萨蒙思院长……”

　　她狭长而微弯的淡金色眼眸落向陆离。

　　“敬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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