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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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听了,只管转着手上那个翠汪汪的扳指,思忖一时,方慢慢说道:“宝姑娘原是客……算了,都不是什么整生日,就依上年迎春妹妹的例,略添上一些也就罢了。只是两人要一样的,万不可厚此薄彼了。”
平儿应了声“是”,我在一旁凑趣道:“奶奶说的是。那起人成天说宝姑娘是客,凡事多担待,岂不知林姑娘严父仍在南边做着官儿,人家就不是个娇客了?”
王熙凤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冲我说:“看得出你歇了一时,精神头是养回来了。赶明儿我若写本书,定要你替我写注脚。”
我自知话多被嫌弃了,只得讪笑。忽见贾琏唉声叹气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解斗篷,偏打了死结一时解不开,索性手一撂,撒气道:“连它都跟我作对么?”
王熙凤忙趿着鞋下了榻,细细地替贾琏解开胸前的那个死结,一边问道:“怎么焚香沐浴地去了,只这么一会儿便回来了?见到皇上了吗?”
“快别提了!”贾琏不耐地皱起眉,只待王熙凤解下斗篷,交给平儿收起来,就两步走到榻桌前,抄起茶壶灌了一气,才道:“我一路寻思着皇上怎么突然巴巴地要见我这个花钱捐来的小官呢,谁知到了皇上寝宫一看,等着的全是胡子老长的老头儿,就中间夹了个我,不伦不类的。原来皇上是突然想见当年替他们家打天下的‘八公’后人了,别人家都是袭爵的那人单独来觐见,偏我爹夹带了个我,他钻营也太不看时间场合了!”
王熙凤又想笑,又不敢,只道:“所以呢,你进去了没?”
贾琏往榻沿上一坐:“进去倒是进去了,磕了无数个头,差点把我脑浆子磕出来。隔了帘子影影绰绰的,也看不真,只看见一个穿黄袍的人歪在榻上,拽了一通文言,连咳带喘的,倒把我提出来问了两句,又磕了一箩筐的头,才叫我先出去。这可不是丢大人了!我都替我爹寒碜,他倒无可无不可的。我又在午门上等了他们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才自己先回来了。”
王熙凤听贾琏语气不忿,连忙安慰道:“罢了,也不是全无作用,你这不好歹在皇帝面前露了个脸儿嘛,没准哪天他就把你想起来了呢。”
贾琏仍是摇头:“他嘴上不说,肚子里不一定怎么想我爹呢!别再连带着觉得我也没出息,就是我的造化了。再说——”他把声音遽然放低了好多,挤眉弄眼道,“我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病得很严重似的……”
“竟有这事!”王熙凤一惊,随即又平静下来,也放低了声音道:“左右他如今只一个儿子在膝下,倒也不必四处做打算。”
“正是这话。”贾琏把一壶茶都喝空了,整整衣领,又站起来:“我先去老祖宗那边了。想必突然进宫,她老人家一定急得了不得,少不得我去报个平安。”
王熙凤接过贾琏手中的茶壶:“去吧,我晚些时候,等那边传饭了再去。只是……”
贾琏已经走出去几步,听了这话,又“嘻嘻”笑着走了回来:“好妹妹,还有何事呀?”
“没正形!”王熙凤把茶壶撂回贾琏手里,“你若再对着茶壶嘴喝茶,就自己刷茶壶去!刷不干净,不准进屋睡觉!”
贾琏听了这话,吐吐舌头,把茶壶往我手里一塞,一溜烟去了。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搁在暖炉旁的水仙花不知何时开了,熏出一室暖意融融的清香。
我把茶壶拿到外室去,又换了个新的茶壶进来,放在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王熙凤出了一回神,半晌方道:“把外间架子上搁的那些账本子拿进来。还有算盘,一并拿过来吧。”
我和平儿齐声应“是”,看着平儿开了柜子找算盘去了,我自去外间架子上翻找。那架子其实是个多宝格子,各式各样的瓷瓶、扇子、宝剑,都依着各自的轮廓嵌在格子里。唯有一个格中原嵌的是一套古书,书不知被人混放到哪儿去了,空出来的四四方方一块,被王熙凤塞了账本子。
我拿出这一摞账本,看封面斑驳,纸张已经黄脆,连忙放轻了动作。书脊上标着的年份很是陌生,我不及多想,捧着它们进了卧房,将其端端正正地摆在王熙凤面前的桌上。
平儿拿着算盘回来了,瞟了一眼账本,不禁惊讶道:“顺天二年?这账本子的岁数,怕是比二奶奶还大了吧?二奶奶看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东西做什么?别是春儿拿错了吧?”
耳濡目染的,平儿也能辨认出不少汉字了。
王熙凤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先被纸页间散开的灰呛得打了个喷嚏,道:“没有拿错,我要的正是这个。前儿跟吴新登媳妇要这个,很费了一番口舌,也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话间,王熙凤便拨着算盘,算了起来。
我和平儿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很快天色昏暗了下去,房中也燃起灯火,有人隔着窗户,朗声说道:“给二奶奶请安。”
王熙凤正全神贯注,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拨了一下算盘的珠子,弄乱了算了半日的那个数字,不由怒道:“混叫你娘干什么!”
我连忙出门看,见是贾琏的小厮兴儿,此刻惹怒了王熙凤,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蹭到我面前。
我知道王熙凤在房中听着,便扬声说了他两句:“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如今只是惊扰了二奶奶,若惊到大姐儿,她哭起来,你该掂量掂量你的膝盖还能不能要?”
兴儿会意,扯着脖子连声向房里道歉。我便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他亦放轻了声音:“没什么大事,老太太房里快要摆饭了,二爷遣我来叫二奶奶。”
“就这?”我回身欲走,想想还是回头嘱咐他:“以后别这样了!倘若赶上二奶奶生气,拿你做了筏子,你值不值得?”
兴儿冲我作了两个揖,回头跑了。我进屋回话,见王熙凤已经合上了账本。听了我的话,她倒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捧了手炉,我和平儿一边一个,扶着王熙凤走到门口,她忽又站定了,回身望去。我也跟着回头望,是每天都见上无数回的正房门首。廊檐上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亮,两扇朱红镂花的大门照旧开着,满绣棉帘厚重地垂下来,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她在看什么呢?
她真的看了好久,以至于平儿和我数次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想开口问。然而这时,她却又转过身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步出了院门。
今日没从后门抄近道走,所以路远些,费的时间也多些。偏王熙凤不紧不慢的,恨不得走两步退一步。我反倒着了急,心想你如果再这么走下去,贾母怕是已经吃完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催促,王熙凤倒是先开了口:
“你们说,合府这么多屋子,一共有多少扇门?”
我来了这么久,还会时不时地迷路,这府里有多少间房子,我到现在也闹不清。平儿也不解其意,但总晾着王熙凤当然不行,看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她迟疑着开了口:“若只算连通室内和室外的房门,总有……二百扇?”
王熙凤点头:“这府中统共一百零八座房,若算上后面罩楼和有些前后开门的房屋,二百扇门总是差不离的。”
我和平儿皆受教点头,其实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王熙凤也并不卖关子:“二百扇门,三百挂帘子,尽够用个三年五年的。可我翻遍了账本子,这三十年来,每年都采买五百挂帘子,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门如此金贵。光这一项,一年就是五万银子。”
五万银子……我不禁问道:“这难道是金箔打成的帘子吗?”
“你觉得呢?”王熙凤已经觉得此事蠢得有些好笑了,“就是普通的竹帘,慈竹帘子,一挂一百银子,这一项开支,我管事这么久,也没有人问过我。想是太太们喜欢挂帘子,一扇门上挂个百八十层的,也未可知。”
平儿也跟着摇头:“在金陵的时候,咱们也去过荣国府,一直到现在,夏季用的竹帘都是湘妃竹的,何曾有过什么慈竹的帘子!”
我已然明白,王熙凤今日查亏空,查出的假账便是这个。只是三十年来都用同一名目,大有可着一只绵羊薅羊毛,把它薅成秃羊之感。饶是这样,三十年来竟无人过问,我只能说……太强了。
王熙凤又道:“顺天二年,正是三十年前,那年□□皇帝仿舜巡,我们家正管着进贡朝贺、海关贸易,接过一回驾。好像同年,贾家、史家、薛家都接过一回。‘四大家族’的名号,说不准也是打这儿来的……扯远了。刚才翻顺天二年的账本子,别的不论,也花五十万银子买了一堆竹帘子。原来这亏空,竟打这儿来。”
花五十万买竹帘子,不得不说是笔令人惊叹的买卖。可王熙凤忽又提到皇帝南巡,我两下里思索,心里有了个隐隐的猜测:“二奶奶是说,这五十万,原是接驾的花费?”
王熙凤赞赏地看了我一眼:“不错。先帝爷崇尚节俭,可他下了江南,谁敢节俭着接驾?他又不许我们奢靡过费,不许大肆采办,,不许我们动官府的银子,也就罢了,还要查我们的家账。没办法,只好做这种买帘子的账。我记得我们家当年的账,一年里祭奠了二十回先人,接济了上千个和尚道士——说出来没得好笑,我们小时候还议论,就这样,皇帝竟没看出来?今日见了这五十万的帘子,方觉得我们家的账做得还算细致了。”
我却有另一层想头。没准上面那位,是不想从国库里掏钱供自己旅游,才想出了这么个“面子工程”。只是苦了接驾的人,这么多银钱的亏空,该怎么填补呢?
王熙凤似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想借此机会抒发一下:“我们家花得好像还更多些,直到我出门前,每日的饭食定例也只有两菜一汤,所谓俭省,原是这里一抿子,那里一抿子,慢慢省出来的。前儿史大姑娘来,还说他们家针线上都是自己娘儿们动手,可见也在为填这账发愁。偏这里真是家大业大,借着这个例,年年买帘子,五十万的亏空,到如今却有二百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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