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天道，苍生

画舫之内瞬间风平浪静，无论是赵洞庭以无穷神辉凝成的轩辕剑，还是谢天生激发阳神斩出的轩辕剑魂，都在刹那间停滞下来，宛若凝固在了空间当中一般。

显然，赵洞庭已经明白了谢天生的打算，那么自然不可能再踏入对方的陷阱了。

可赵洞庭想要停下来的话，还有看看谢天生答不答应才行！

咔！

就在赵洞庭止住攻击的瞬间，原本凝固在画舫内的空间骤然浮现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而那道悬浮于谢天生眉心的意识之剑更是洞穿虚空，主动撞向了头顶的神辉。

“嗯？”

赵洞庭见状，眼神顿时一凝，转念间便要散去手中的轩辕剑，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

轰！

随着一声令天地都为之震撼的轰鸣，谢天生斩出的意识之剑悍然撞在了尚未完全消散的轩辕剑上。

下一刻，空中的轩辕剑重新化为了漫天神光，而那柄宛若实质的意识之剑也随之崩溃大半，仅剩下了小半截残躯！

正所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纵使赵洞庭已经主动避让了，但这两柄“神剑”当中蕴含的圣道之意依旧是不分上下的，因此自然还是拼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赵洞庭沐浴在无尽神光当中，目光沉静地望着谢天生眉心之上的那柄残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也在你的算计当中么？”

谢天生直视着赵洞庭的双眼，淡淡地回道：“当然。”

话音刚落，那柄仅剩下小半截的意识之剑轰然破碎，荡起一圈无形的涟漪，并宛若一阵毁天灭地的狂风般，瞬间冲破了四周凝滞的时空。

呼！

微凉的晚风拂过湖面，为画舫内带来了一丝清凉的水汽，而谢天生与赵洞庭二人则如同先前般坐在桌案两侧，就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一样！

然而就在此时，谢天生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苍白，接着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缓缓吐出了一口鲜血。

赵洞庭望着谢天生嘴角溢出的血迹，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无奈地问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在你体内留下这丝圣道之气，只是为了帮你稳住神魂，并作为最后的护道手段罢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的。”

“没有了圣道之气的镇压，你的阳神必然无法再控制驾驭残缺的心境，由此形成的反噬又岂是好受的？

若是再加上心魔作乱，你这一身修为还能保住几分呢？”

“......”

谢天生没有回应，苍白的脸上不断闪现着或是愤怒、或是狂喜、或是哀恸的癫狂之色，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且迷茫起来。

毫无疑问，赵洞庭说的那些情况都一一得到了印证！

然而，赵洞庭看着谢天生的模样，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道：“唯今之计，你若不想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就只有再入生机造化炉中走一遭，至此摒除杂念，重新踏入太上忘情之境了。

如此，或许还能截住一线生机。”

面对赵洞庭的“建议”，谢天生依旧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就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般，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赵洞庭见状，忍不住又开口道：“朝闻道，夕可死，对于修行之人而言，难道还有比天道更高的存在么？

你为何要抗拒这份天命，甚至不惜将自己逼上绝路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一次，谢天生终于有了反应，甚至就连表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在这份平静下，却又隐藏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句话确实令人向往，可是我又何曾说这便是我内心的希望了？”

谢天生说着，眼神当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古井无波的淡然，“就像你们选中我成为天道，又将我带到这座万灵大陆上一样，你们又何曾问过我想要什么了么？

所谓大劫，所谓天道，都是你们一厢情愿加诸在我身上的东西，难道就因为这是你们的期许跟安排，所以我便要甘之如饴地受你们摆弄么？”

“......”

面对谢天生的骤然发问，赵洞庭顿时陷入了沉默，即使谢天生靠自己的意识就重新压下了体内的反噬，也不及这几句话带给他的震撼更大！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天生拒绝成为天道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又这么......可笑？

难道就因为不想受人摆布，所以就连天道之位都不要了？

拥有这般可笑坚持的谢天生，还是自己认识的谢天生么？

“可笑么？”

就在这时，谢天生仿佛看穿了赵洞庭的想法，突然出声道，“然而，对我而言，有些东西却是无比珍贵、至死也不能放弃的事物啊!”

说罢，谢天生伸手撑住桌面，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

“不管是你、还是娲皇、甚至是历任天道，都站得太高，以至于看不清地面的风景，也听不到九天之下的声音了。

而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来这里，也从没有想过要踏上修行之道，自然更没有成就天道的想法。

之所以修行，也不过是因为想要找回曾经的自己罢了，跟你口中的大劫更是没有丝毫关联......”

说到这里，谢天生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身朝着画舫外走去。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天道再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洞庭望着谢天生的背影，沉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纵使你无心天道，也可以弃天地苍生于不顾，但是你自己呢？”

谢天生背对着赵洞庭，缓缓抬头看向画舫外的夜空，语气平静地回道：“我记得自己好像曾经跟你说过，作为早就死过一次的人，我从来都不怕死亡，只怕无法真正活着。

纵使大劫降临，我也希望以自己本来的样子去迎接死亡，而不是做一块可以活得更久的石头。”

说罢，谢天生再次抬起脚朝外走去，几步便来到了画舫边缘

就在这时，赵洞庭的声音又从谢天生身后传了过来。

“你不是想问我刚刚隐藏了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

“......”

这一次，谢天生终于回头看向赵洞庭，并且对上了赵洞庭无奈的目光。

赵洞庭确实很无奈。

谢天生作为第九任天道的继承者，是抵抗大劫的关键，他自然是不能直接下杀手的；而且对方刚刚摆脱了轩辕剑魂，也令他失去了强行控制住对方的手段，所以转了一圈下来，他最后的手段竟然又变成了言语上的劝说。

然而无奈归无奈，赵洞庭既然以此为由留住了谢天生，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只见他直视着谢天生，语气平静地说道：“因为第一任天道的变故，为接下来的历任天道开创了临阵脱逃的先河，所以往后的历任天道都无法在大劫下坚持到最后，便会在大恐惧下生出天道化身这样的存在，并将自己全部的思想转移到化身当中，重新活出一世。

因此，我自然不是原先的天道了，但是相比于最初只有一缕执念的化身来说，我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天道化身，而是另一个完全融合了原本思想跟化身经历的赵洞庭。”

谢天生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开口问道：“转世轮回？”

赵洞庭摇了摇头，随即想了想，又点头道：“虽然世上并没有转世之说，而我刚才提及的‘重活一世’实际上也只是延续而已，但要是忽略这些细节的话，也可以这么说了。”

谢天生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天道化身是你们为了逃避大劫才洒下的后手，那么为何除了你与娲皇外，世上仍有其他化身存在呢？”

“因为天道无私，便是降下化身，也是如同雷霆雨露般泽被苍生，而正是因为这些天道化身内蕴含的天地规则，才在万灵大陆上形成了诸般天赋神通。”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赵洞庭自然没有再隐瞒下去的道理，语气平静地回道，“不过天道再怎么无私，也会在潜意识里偏向于分出更符合自身期望的化身，而这也是此方世界兴衰未绝的真正原因。

第一任天道失踪后，令这方天地有了最基本的修行之法，但那时万灵蒙昧，纵使得了修行之法，也仅仅是依靠更为强健的体魄与各种天赋争斗罢了，相互之间更是动辄灭族绝嗣，由此形成了当今口中的黑暗时代。

太清等几任天道继任后，万灵才逐渐拥有了清晰的修行脉络，并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并在上清道友‘有教无类’的意志影响下，诞生出了妖族这样独特的存在。

直至我与娲皇先后成为天道，人族自然也就开始崛起，成为新一任天地主角了。”

谢天生听着赵洞庭的叙述，身周顿时散发出了一阵动荡不休的气息，就连刚压下去的心魔也随着情绪起伏，隐隐有再次反噬的迹象！

虽然谢天生已经有了压制心魔反噬的经验，但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若是再出现一次跟刚才那样的失控，他就真的只能靠造化生机炉恢复清醒了。

毫无疑问，赵洞庭之所以会将第一任天道的事情告诉谢天生，并不只是单纯地挽留对方，实则是为了进一步逼迫谢天生，令对方再无任何退路！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赵洞庭看着反应过来的谢天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对方面前道，“我确实喜欢欣赏这片湖光山色，所以才能想到这样反制的手段；可是你明明也很喜欢山川锦绣，为何就不肯为了苍生动恻隐之心呢？”

谢天生一边压抑着如海啸般躁动汹涌的情绪，一边直视着赵洞庭的双眼，语气淡然地回道：“天下事，天下主；苍生事，苍生定。

即便天道可以影响天地间的兴衰更替，也无法替其中的每一个人做抉择，你只希望我能牺牲自己，为苍生拖延大劫，却有没有想过这本来也是他们的责任呢？

将天道视为苍生的救世主，以施舍的姿态高高在上，并俯视苍生的你们，有问过苍生需要你们的保护么？”

“......”

赵洞庭闻言一愣，原本已经伸到一半的手掌骤然停在了谢天生肩膀上空，迟迟无法落下。

“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们站得太高了，以至于已经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视角，那么就帮我你们稍微降下来一点好了。”

谢天生见状，反手伸出右手食指，并在指尖凝成了一道赤红色的剑气，朝赵洞庭胸口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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