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家亲兄弟（一）

　　刘志的母亲容贵妃，以大不敬之罪被天启皇帝赐死！

　　刘志环顾四周，唯剩自己孤身一人，还有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志向，灭了心中的那团火，皇位我不要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刘兴，不如服软，还能尽一次孝，他亲自去求自己的死敌刘兴向父皇求情，求尸安葬。

　　容贵妃，自己的小姨，可是在刘志的心目中，刘志早已经将其当成自己的母亲，这位为了自己不受委屈，毅然抛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斩断情丝进宫来的母亲，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能够登基，一直忍辱负重的母亲，儿子要给你尽孝了。

　　看着自己的劲敌，也是自己当年的小跟班，那时候的兄弟感情多好啊，刘兴忽然想到当初刘志被皇后抚养，跟在自己身后的场景，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但是最终，刘兴爽约了！

　　求尸安葬没有成功。

　　此时的刘志第一次感到自己内心的脆弱，母亲被赐死，身边到处充斥着鄙视他的声音，他的母亲若不是为了他刘志，是断不会被赐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自己从未做过错事，却要一再被轻视？

　　也许自己做的唯一错事，就是太有才了对刘兴有巨大的威胁。

　　也许世间本无对错，一切只取决于谁站得更高。

　　而他必须先站到最高的位置，才有可能实现自己想要的一切。

　　“刘兴，既然如此，那弟弟就和你放手一搏，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

　　中兴元年。

　　天启皇帝忽然驾崩，这消息对正在山东查处贪墨案的刘戎来说可算是晴天霹雳。此时的刘戎，内心百味俱全，惶恐、惊讶、不甘，说不出什么味道！

　　按照自己和哥哥刘兴的约定，先皇早逝但隐而不发，等第二年朝局稳定了再公告天下，可是为什么提前了半年，自己的哥哥刘兴以雷霆之势继位九五之尊，成了大华朝新的掌舵人，这让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哥哥是太子，又是一母所生，若是要继承皇位，自己安能不支持，安能不答应？若是刘兴认真地和自己谈谈，自己肯定会倾全力支持，可是为什么无声无息就继承了皇位。

　　再者，看这圣旨中的内容，招自己进京祭拜先皇无可厚非，为人子尽孝，人从出生到离开父母的怀抱独立行走需要三年时间，所以一般讲究要为自己父母尽孝三年，这是人之常情，只是生在帝王家情况特殊，一般采取以日代月，尽孝三年，一般用守墓三十六天来代替。可是圣旨中特别说明随从不可过百，见圣旨即日出发，不可延误！本来回京奔丧，刘戎回去当面问一问刘兴为什么提前登基就好了，可是偏偏后面的“即日出发，随从不可过百”的字眼引起了刘戎的怀疑，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刘戎熟读史籍，自然不会不警觉。

　　京城什么形势，刘戎并不知晓！在燕京的几根钉子也没有发来任何讯息，令刘戎深感不解，按理说燕京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肯定能够有所觉察，何故到现在像傻子一般！

　　此次归程是福是祸，刘戎也难预料！

　　可是，若不归朝，仅仅一条不忠不孝也能让自己难以立足于朝野天下！难以逃过史官的悠悠之口！性命固然重要，可是刘戎已然有些被名声所累，自己少年得志，屡受天启皇帝嘉奖，称赞自己忠勇孝义。活着，固然重要，可是青史留名更是刘戎的追求，他一直竭力塑造自己完美的无缺的形象。人无完人，刘戎却想打破这一规律。他做事一向都在想两全。世间安得两全法，我刘戎要试一试。

　　见到圣旨，刘戎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看着前来宣诏的曹保儿和诸多随从，刘戎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想称病，可是随行的御医打破了刘戎的幻想，随行御医脸色蜡白，一路颠簸早已疲惫不堪，却仍目光炯炯的看着刘戎，像一只饿极了的狼盯着美味的猎物一般，大有你若有病我便现场给你治的态势，自己的哥哥总是算无遗策！

　　刘戎一直都觉得自己哥哥刘兴智慧超绝，无论是查处贪官还是在与其他王子的皇位争夺中，处处都体现着果断和聪慧，也曾为有这样一个哥哥而无比的自豪和庆幸，可是当这种聪明忽然有一天调转矛头对准自己时，刘戎便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刘戎紧紧攥着圣旨，青筋暴露！

　　“王爷，皇上特别关照过，兄弟二人一年未见甚是想念，当今朝廷乃多事之秋，政务繁忙，请戎疆王即日回京！沿途各州府县以皇帝之礼好生接待！王爷，皇帝是您的亲哥哥，血浓于水，请王爷万万不可多疑！”宣旨太监笑道！宣旨太监乃曹保儿，乃是当今皇帝陛下在潜邸中的下人，与刘戎也算是老相识！在当今太监中，算是第二红人，当年，刘戎多次出入太子府，与府中的下人早已厮混熟了。

　　“保儿，本王多疑什么？”刘戎转过脸，平复了一下复杂的情绪，含笑着对曹保儿说道。

　　曹保儿一时语塞！尴尬之余打了两个哈哈！

　　“保儿，我想问一下，五哥怎么样了？”刘戎口中的五哥便是五王子刘志。多年来，刘志和刘兴一直明争暗斗，刘兴继位，五王子祸福难料。刘戎与五王子虽然不对付，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王爷，别为难小人了！您老也知道，多余的话我是一句也不敢说的！当年六子就是因为……”说到此，曹保儿便不再往下说了。

　　六子这事，刘戎是在场的！当年刘兴还在潜邸时，六子就一直跟着刘兴，早年六子还救过刘兴的命，那年刘兴到江南查贪墨案，那时刘兴正值年轻气盛，涉世不深，所到之处百官拥戴奉承，所见所闻均是官员勤勉公事的场景，那时刘兴天真的以为这些官员均是德才兼备为民请命的好官，自己任何政务都是手到擒来，似乎没有任何阻隔，那时候刘兴有着谜之自信，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玩政治的高手，认为处理地方政事并没有多难。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接下来的遭遇让刘兴彻底认清了这些官员丑陋的面目，也给刘兴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

　　刘兴办案所在的州府突降暴雨，加上本来就阴雨连绵一月不绝，长江大堤修筑公款被地方官侵吞导致多段大堤压根寸土未动，骤降的暴雨直接导致长江多处决堤，汹涌的洪水一泻千里向刘兴所在州府涌来，江南水乡瞬间成为千里湖泊，白茫茫的一大片，淹没良田冲毁房屋，一片哀鸿遍野。

　　可是龙王爷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暴雨仍瓢泼般倾斜而下，水势越来越大，而此时，一直将刘兴捧在手心的官员此刻却已不见踪影，整个府城只有一艘大船，而这唯一的大船也被这群黑心的官员逃生带走，顺带海带上了州城首富和巨额的财富，此时刘兴才发现，关键时刻，自己这位所谓的太子居然比不过一商贾。

　　但见城内积水越涨越高，逐渐齐腰，刘兴不识水性，绝望之际，六子找来一荷花盆，倒掉了里面的水。道：“太子莫慌，黄泉路上六子陪你一起闯闯，我们就用这荷花盆和老天较量一番。”当时刘兴听着六子的话，泪水滑落脸颊，这时，刘兴才明白什么叫患难与共，那时候刘兴才发现这个平日里有些呆板木讷的六子居然有耿耿忠心。

　　蜷缩蹲在荷花盆里，六子把在盆边，两人在洪水中随波逐流漂了三天三夜才获救，那时刘兴真是绝望，所见之处均是淹没的村舍和周围无边无际的洪水，不时飘过一具具死尸，好在河上漂着不只有死尸，还有无数的瓜果蔬菜，两人能吃到现成的，倒也不饿，可是连续三天三夜泡在水里的六子数次昏厥，手早已把不住盆沿，每一次都是刘兴及时抓住六子的手，那段时间刘兴孤独极了，辛亏有六子不离不弃……刘兴主仆二人就靠这一个荷花盆，相互鼓励主仆一心，感情不可谓不深，因为与刘兴患难与共过，六子也因此成为刘兴眼前第一红人，成了王府第一管家。

　　怎奈世事弄人，刘兴后来因一妓女和每年三千两银子暗中投靠了五王子刘志！后来被刘兴发觉后，数九寒冬，当着众人的面，将六子埋在雪中浇冷水冻成了一冰疙瘩！

　　“我是瞎了眼睛收留重用了你这样一个败类，居然为了一个婊子和每年三千两银子就出卖了我，我御下无方啊。当着众人的面，让大家见见背主求荣的下场，在站的各位，如果还有这样的心思，我劝大家不要自绝生路，如果已经有此行径，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坦白，我也保证既往不咎并为你保密，只是我不再用你，若是隐匿不报，下场保证比六子还要惨。”刘兴当着大家的面阴森森的讲道。

　　那天天气格外的冷，可是大家心里的阴霾更重，对着绑在一边的六子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了同情的目光。

　　“太子，求饶啊，我也是一时糊涂，蜜蜂屎迷瞎了眼睛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畜生行径，我对不起太子爷，求太子爷看在我上有老母需要养活的份上，饶一条狗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六子挣扎着，怎奈五花大绑，又被两个壮汉死死押住，动弹不得，忽然六子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只听咔嚓一声，六子居然用尽全力卸掉了自己的臂膀，押六子的大汉惊诧的看着手中被扯断的衣服。

　　忽然六子跪倒在地，朝着刘兴扑腾扑腾的嗑起了头，砰砰的响声宛如密集的鼓点锤击众人的心灵，额头上鲜血直流遮满了整张脸，忽然砰的一声，六子昏倒在地，显然用力过猛撞晕了，当时的场景真乃触目惊心，众人纷纷不忍直视。

　　刘戎刚准备劝劝刘兴对六子网开一面，哪道还没有开口，刘兴先开口了，道：“用冷水泼醒他！”

　　两个大汉应声而做。刘戎也怪怪的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一盆冰凉的冷水浇在六子头上，冷水混着血水鲜血淋淋流了一地，受到冷水刺激，六子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刘兴，望着自己昔日的主人，眼神中有祈求、有可怜，更有绝望。

　　刘兴平静的看着六子，眼神中居然没有一丝变化，平淡的说道：“现在知道自己上有老母了，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当时收别人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呢，六子，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会让你老母颐养天年的。”

　　只见，刘兴一挥手。两个彪形大汉将六子仍在一巨大镀金荷花盆里。

　　“六子，你可还记得这个荷花盆？”

　　六子木然的擦了擦脸上的鲜血，让自己的视野更加清晰，望着这似曾相识的荷花盆，忽然大哭起来，道：“记得，这是当年我和太子爷逃生时用的荷花盆，太子爷，饶命啊。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刘兴淡淡的说道：“六子啊，我刘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别人对我的好我会铭记在心，我们得救后，我特地命人到我们获救的地点找到了这荷花盆，托运到府上，请金匠镀了一层金，一直放在收藏室里。时时刻刻提醒我，我这条命是你六子所救，这么多年，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可你为什么这么不知足？背叛于我？”仿佛是对六子说，又仿佛是对着全王府的人所说。

　　六子听闻，愈加哭泣声不止，一再告饶。

　　“可是，我今日不惩戒你，就会出第二个六子，第三个六子。在另一个世界，做一个忠诚的下人吧。动手。”

　　只见两个家奴拿着雪铲将一铲铲雪从头淋到脚，逐渐没过腰，没过头顶，最后全部淹没后，又将两大桶冰水倒在六子的头上……当时六子的告饶声、痛苦的呻吟声不绝入耳。就这样，六子被冻成了一坨冰疙瘩。

　　“大家看到了吗？我刘兴有恩报恩，可是，谁如果背叛我，这就是下场，命令下去，不得火葬，将此缸放在庭院内展示一周，人人都应警醒。”

　　当时刘戎就在旁边，想起来仍感胆寒！他的这位哥哥熟读孔孟，看起来斯斯文文温文尔雅，行事却如此狠辣！从此皇太子刘兴的府上风气为之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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