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番石榴和唐时并不打算直接回家，而是走到了一家淮扬菜馆，两人进了一间小包厢，番石榴毫不客气地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花雕酒蒸鲥鱼，鱼头佛跳墙，樱桃鹅肝，象山响螺，清炖狮子头，江阴老豆腐……

        唐时及时打断她，再点怕是吃不完了，番石榴意犹未尽，又加了几道小点心和一瓶红酒。

        “唐时，我该请你吃饭。你对我很好，我却对你这样坏。”

        逼他吃辣椒、坐巨型秋千、让他坐在地板上睡觉，番石榴想到自己的恶行，羞愧难当。

        “我知道你心里也难受。”他很宽容。

        番石榴像往常一样，每道菜只吃几口，却大口大口地喝着红酒，不想品、不想尝，似乎只想灌进去似的。

        唐时劝她，“你这样喝要醉的，虽然度数不高，也禁不住你这样灌。”

        番石榴并不理睬他，反而指着桌子上的菜品向他介绍：“他们家的鲥鱼，每天都是从江阴运到上海来的，别说鱼肉，就是鱼鳞也是鲜美；这道江阴豆腐是用江阴盐卤做出来的；你再看鱼头佛跳墙，是这家店里最贵的一道菜，我不喜欢吃鱼头，可是我妈妈喜欢吃，所以我一定要点这道菜。”

        番石榴停住了，苦笑着摇摇头，转而继续喝酒。

        唐时看她似醉非醉，不知如何是好。

        “你经常带你妈妈来吃？”说完这句话，唐时立即后悔了，他不应该这样问的。

        番石榴一怔，“还没来得及。有妈妈的时候，嫌钱少；妈妈不在了，再多钱都没用了。”

        这家餐厅，是她很久以前就想带妈妈来的，不过这里消费太高了，于是番石榴总想再多攒点工资，这样也能一次性吃个痛快。闲暇时间里，她就在网上看餐厅的评论，各招牌菜的每一条点评，她几乎都翻一遍了。

        可惜，妈妈不在了。

        唐时因为要开车，并不能喝酒，眼看番石榴半瓶酒已下肚，他有些担心地询问，“番石榴，你悠着点啊，不然等会醉了我很难收场。”

        番石榴咧开嘴笑，肩背还挺拔，脸上也并无绯色，丝毫没有醉酒的症状，她骄傲地看向他，“醉？我倒是从来没体会过‘喝醉’是什么滋味，我很厉害的，放心吧。”她冲他眨了眨眼。

        “说到底，红酒总是不如白酒来得热烈，我更喜欢白酒。”她一边品味，一边发表见解。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番石榴一个人，喝完了两瓶红酒。

        两人用好餐后，来到江边吹风。

        雨势比之前更大了一点，一下一下急促地拍在雨伞上。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到独属于下雨天的“沙沙”声。

        唐时为番石榴撑伞，但番石榴特意观察了他，他站得离自己有一臂远，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这把雨伞是倾斜的。

        番石榴并不喜欢这样的“偏爱”，伸手把伞把够了过来。

        “我来撑伞，我撑得公平。”正说着，她往唐时身边凑了凑。

        唐时手里突然空了，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栏杆，他比番石榴高不少，为了不让她太累，于是微微弯下身子。

        “唐时，你喜欢下雨天吗？”

        “那要看什么样的情景了，如果不工作的话，那倒是很喜欢；不过外出就很麻烦了。”

        “那‘喜欢’和‘麻烦’，哪一个占的比例更大呢？”

        “这很难衡量啊，可能是一半一半吧。雨天对我来说跟晴天、阴天、下雪天是一样的，我只把它当作一种自然现象。”

        番石榴失望地皱着眉头看向他，“你好不浪漫啊。”

        唐时怀疑番石榴是有些醉了。

        “那么请问，什么样的心态才算是浪漫？”

        番石榴望着江面，想了一会。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古印度有一个国王，住在沙漠的深处。传说中他有富丽堂皇的宫殿和最美丽的皇后。他的后宫里呢，有一间幽暗的小房间，墙上有一个凹槽，墙下有一条细缝，旁边还有一个金子做的旋纽。当国王想念水滴的声音时，他就来到这间小室，让仆人把水灌到凹槽的水缸里，另一个仆人转动旋钮，来听流水的声音——这就是国王的听雨室。

        对国王来说，流水的声音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传说中那里要是下雨了，人们会急着往外跑，让雨水混合着欢喜的眼泪在身上流淌。”

        番石榴娓娓道来，好像在念一首诗，每一个字都与江水融为一体，听到耳朵里后就淌进了心底。唐时听得入迷了。

        番石榴的声音有一种魔力，可以把别人拉入她的梦境中。

        “国王的听雨室，这是生活在炎热干燥的大地上的人民对水的渴望，这个故事确实很浪漫。”

        “不过这个故事不是我首创的，是作家陈丹燕写的。小时候读过，就记到现在了。”

        “你很喜欢下雨天，为什么？”

        番石榴倒是很乐意跟他说一下，“你不觉得雨滴的声音特别动听吗？”

        见唐时表情有些木然，她又说道，“可能是我太主观了。每次下雨呢，听到雨声我都觉得特别安详，如果刚巧是在晚上，那就预示着可以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那就像是上天恩赐的夜间礼物。换句话来说，雨声于我，就像安眠曲。”

        说着，她伸出手去，接那些雨滴。不久，手心里就聚满水了。她又分开手指，让水随指缝流淌下去。

        唐时忍不住多看她，番石榴的美在雨夜里变得很清冷，她的腰身像雨水一样流畅，脸庞被雨幕打上了一层柔光，整个外滩，整条黄浦江都像为她做的滤镜。她流露出的慵懒、随性让人着迷。

        番石榴突然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唐时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幸好隐匿在了伞下的阴影中。

        “唐时，怎么不说话了？”

        “嘘……我在听雨。”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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