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识

洛城，艺美孤儿院。

        暑气未消，桂香迷人。洛城最有名的当属千树万树的桂花，清风自来，花雨满天。

        天空明静的不见一丝杂质，盘根交错沧桑百年的桂树下一个半大的孩子静坐着，当她抬起眸子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沦为了背景，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仿佛洞察世间万物，致命，妖异，却又澄净如水。

        阿未屏息生怕惊扰了她，喃喃自语，“是天使吗？”

        那个小孩静默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冷淡看向跟来的阿未。

        阿未没有刹住车，向前踉跄了一步，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好，我叫阿未，今年十四岁。我刚到艺美很高兴认识你，你长得真漂亮，我刚还以为你是天使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你喜欢什么，我喜欢棉花糖，你知道棉花糖吗，就是那种最柔软最甜的糖，非常漂亮……”

        女孩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默打量着她，“你喜欢我？”

        “是啊。”

        “我不喜欢，离我远一点。”

        阿未看着她瘦挑的背影，楚楚可怜地撅起嘴巴，很快脸上立刻扬起一抹耀眼明艳的笑容，“不仅人长得漂亮，连声音都好好听啊！”

        女孩听到阿未的声音，眉头不由皱了皱，快步离开。

        “阿念，你看，好漂亮的花啊。”自从阿未来到艺美孤儿院后，她乐观开朗的性格很快和很多人混熟了，也从别的小朋友口中知道了宋念的名字，于是天天跟在她身边。

        宋念淡淡瞥了阿未手中的野花便收回了视线。

        阿未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书，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阿未凑上前看了几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认识这上面的每个字，但放在一起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好看吗？”

        “嗯，很有意思。”宋念抬起眸，淡淡说道，“不管过了多久，人的本质是不变的。”

        “这世界本就是美与丑并存，光明与黑暗共生。”

        宋念看了她一会，“你看过巴黎圣母院。”

        阿未笑了笑，“嗯，不过阿念你好厉害啊，仅凭一句话就知道了。话说回来，阿念你多大了？”

        “12岁。”

        “你真是天才啊！”

        宋念没有回复她，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每次都是阿未在一旁手舞足蹈地说着各种各样的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而宋念只是偶尔应一声，看到她回应阿未都觉得很开心，比吃了糖果还开心。

        “喂，妖怪，衣服挺漂亮的嘛。”一个高挑清秀的女生堵住了宋念的去路，鄙夷而轻蔑地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嫉妒。

        宋念穿着和往常一样普通的衣服，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女生仿佛早就预料了一般，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两个八九岁的女孩说，”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我扒了。”

        两个女孩一愣对视了一下，显然摄于女生的气势，上前抓住一动不动的宋念，用手蛮横地扯着她身上的衣服。

        “住手！”阿未跑了过来，推开那两个女生，看着宋念凌乱的衣服，眼里满是怒火，冷声斥道，“蒋兰，你凭什么欺负人？”

        “阿未，你管的太多了，今天要么你到一边，要么连你一起扒了。”蒋兰眯起眼睛如蛇蝎般阴狠。

        阿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护着宋念，坚定不移地说，“今天有我在，你们别想欺负阿念！”

        “好。”蒋兰嘴角一笑，招呼旁边几个看好戏的女生，“你们只要把她们两个给我解气了，今晚就加大餐。”

        周围五六个女生听了个个跃跃欲试难掩兴奋，毫不留情地揪着阿未的长发，拳脚相加的落在她们身上。

        阿未把宋念护在身后，以牙还牙打了回去，然后乘着一个空档拉着宋念跑了出去。

        她们跑的很快，不一会没了人影。那几个孩子正准备去追，蒋兰叫她们停了下来，“算了，要是被院长知道了就麻烦了。”

        几个女生脸上立刻煞白，颤颤抖抖地说，“她们不会去告诉院长吧。”

        “放心，院长最讨厌不听话的孩子了，况且是她们先打你们的，不是吗？”蒋兰看着她们乱糟糟的头发和脸上的红印嘴角泛着冷笑。

        几个女生立刻明白了蒋兰的意思，谄媚的奉迎着蒋兰。

        阿未拉着宋念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看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靠在一颗树上抬头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往昔本就白皙的脸更加透明了淡红的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要消失一般。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阿念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事的是你吧。”宋念眉梢一挑瞥了她一眼。

        “啊？哦，我没事。”阿未一笑，转而微垂眼眸，“以前在别的孤儿院也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早就练得一好身手了。”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因为可以保护你啊，我觉得很开心。”

        宋念看她傻笑的样子，眼底闪了闪。

        清清洋洋的阳光投过桂树枝叶撒了下来，落在宋念肤如凝脂的脸上，明暗交错的光影衬得她如梦如幻，美到极致。

        “哦，阿念笑了。”阿未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开心地围着宋念转，“阿念笑起来好好看哦，像画里的人一样。”

        树下的两个孩子仿若天使一般，凝聚了时光最美的风情。

        “阿念她们以前经常欺负你吗？”阿未轻轻摇着秋千，眼底满是关切。

        “恃强凌弱本就是人类的劣性。”宋念清冷地看着远处，眼底如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深邃冰冷。

        “以后我会保护阿念的，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阿未清澈的眸底满是坚定。

        宋念静静地看着笑容璀璨夺目的阿未，心底最柔软的一处不由一动，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她在自己身边，习惯她说不完的话，习惯她的笑，习惯她对自己的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既漂亮又聪明的人。”阿未笑着看着她。

        宋念嘴角微微上扬，“刚好，我也是。”

        阿未笑得更开心了，“对了，阿念你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

        “嗯，我是早产儿自幼身体虚弱。”

        “这样啊，那以后我就是姐姐，你放心，我会挣很多钱给你买最好的补品。”

        宋念细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视线落在她右手的食指上有一个青色的花纹的图案，“那是？”

        阿未低眉一看，嘴角笑了笑，“是我自己刺的纹身，好看吗？”

        “不痛吗？”

        “不痛。”树影落在阿未的侧脸上，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的阴鸷转瞬即逝。“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有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父母，而我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一个孤儿院到另一个孤儿院。我也不想被领养，因为我想我的父母一定不是故意抛下我的，所以我一直想见见他们，哪怕看一看他们长什么样子。”

        宋念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亮晶晶的水雾，心底一涩。“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爱你的呢。”

        阿未扬起一抹笑容，从脖颈拿出一条项链，表面光滑温润不见一抹雕饰的冰蓝色的水玉内部刻着一个未字，古朴而素美。“这是我的幸运符，司铎说这是这是我出生就佩戴的，说他们会来找我的。”

        “司铎？你之前在教堂？”

        “嗯，阿念你懂的好多啊，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你不也是吗？”

        阿未笑了笑，“我最开始是生活在爱尔兰的教堂里，我一直在等，十三岁的时候我打算来中国，我想在自己的国家等他们。这个幸运符很神奇哦，我觉得它一直在保护我，所以我才顺顺利利来到这里，还遇到了你。”

        “至少他们是爱你的，这就足够了。”宋念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嗯，在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里我决定给自己取一个名字。”阿未转了转灵动的眼睛，“有了，未浮云，从今天起我就叫未浮云，像浮云一样来去自由，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阿念你觉得怎么样？”

        “嗯。”

        “你生日呢，是哪一天？”

        “生日……”宋念冷漠开口，“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不如我们就把今天定为我们的生日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了。”阿未伸出手指，笑靥如花地看着她。

        宋念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指拉勾，眼底温暖了几分。

        那一天永远的刻在了两个孩子的心上，如宿命般交织在一起，在血与命运的沼泽中相依为命。

        “阿念你在干什么？”晚饭后阿未看着院子里一人在地上画来画去的宋念走了过去。

        “下棋。”

        “哦，这就是围棋吧。”阿未看了一会地面上的棋局觉得无聊便坐在地上看天上的星星。“阿念，你觉不觉得你下的棋很像天上的星星啊，不停变化，湮灭新生，看起来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谁知道会不会也有什么在操控着它们呢。就像我们，下一步会是什么呢？”

        听着阿未的自言自语，宋念也慢慢停下来抬头看着夜空，声音清冷。“棋从断处生，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阿未看着她灿然一笑，“我最喜欢这么自信的阿念了。”

        宋念放下手中的树枝站了起来。“我饿了，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可是食堂已经锁了。”

        “没关系，跟我来。”宋念带着阿未来到墙边。“这里是监控的死角，跟着我走。”

        “嗯嗯。”

        阿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一会便来到了厨房后门。只见宋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和一个铁丝。

        “你帮我照明，我来开锁。”

        “好。”阿未一手点火，一手护着，一脸好奇地看着宋念把铁丝缓缓插进去扭了几下，锁就这样被打开了。

        “amazing!”阿未睁大了眼满是惊奇。

        “你在这里等我。”说完宋念拿过她手里的打火机，没过一会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把门锁了。”

        阿未立刻锁上了门，两人悄悄来到孤儿院的后山处。

        夜里，山林间漆压压一片，不知名的秋虫时不时叫着。阿未打量着这片幽静之地，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阿念，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啊。”

        “嗯。”

        “魏大娘不会发现吗？”阿未一脸惊奇，初见时以为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后来才知道这位小仙女除了性子和容貌和仙女无二，胃口却是不同一般的好，但完全想象不到她会做这些。

        “负责采购的是老荀，老荀每天都会去赌博，所以他每次采购都是一周的量，而魏大娘每天都在克扣饭菜，所以即便我拿了，他们两个也不会发现。”宋念随意道。

        “你怎么这么了解啊？”阿未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观察。”

        阿未摇了摇头看着她处理着肉，“你真是天才。”

        宋念坦然接受，找到之前挖好的洞把上面的掩盖物拿走，点火，把用叶子包好的鸡放在一旁，在用土盖上。

        “这样可以吗？”阿未好奇地问道。

        “嗯。”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电视上。这样没有烟也没有残留物不会被发现。”

        阿未不由笑了笑。“阿念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蒋兰她们那么对你，你却不反抗呢？”

        宋念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就不要被人发现。我妈妈说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提起你妈妈。”

        宋念眼底闪了闪，没有再说话。

        阿未看她的神情便转换了话题，“没想到我们孤儿院后面是一座山。”

        “山上有毒蛇，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

        阿未了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孤儿院怪怪的，阿念你有没有觉得？”

        “嗯？”

        “说不上来，今天我看到离开的那个孩子脸上虽然很开心，但她的眼睛里却很恐慌绝望，很奇怪的感觉。”

        宋念听了微微点点头，眼底似乎在想什么。

        “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离开不了，已经有人盯上我了。”宋念淡淡开口。

        “什么？是院长吗？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一件无价之宝。”

        “如果是他，我还有办法对付，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阿未不由皱起眉，“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吃饱睡好吧。”

        阿未顿了一下，“啊？你不怕吗？”

        “我身体虚弱，年龄又小离开孤儿院难以生存。况且只要我这张脸在，危险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在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前，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来到这所孤儿院背后也有无数张手在操控。”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里的孩子每一个都特别好看，就好像有人特地挑选过一样。”阿未不由一惊，“阿念，你来这多久了？”

        “三个月，我回国只有一年。”

        “你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吗？”阿未问道。

        “嗯，我随父亲回来的，父亲去世后我便被警察送到了这里。”

        “这么一说真的很奇怪，我也是一个月前来到洛城，然后就被警察送到了这里。”阿未不由睁大了眼，“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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