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卢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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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府。
为了操办左明心与秦玄策的婚事,左府这些日子极有些忙碌。
但对于后院这些事,左经纶是不太管的。
他正与宋礼坐在书房,派人时刻打探西城大街的动静
“王笑这一招剑走偏锋,我确实没想到。”宋礼沉吟道:“但他破了何良远的局,我不意外。”
“老夫则是想到了,但老夫没魄力干出这样的事。”左经纶道:“至于何良远郑元化太强势,导致何良远在翰林院被压了太久,眼界已跟不上了。一朝执政,漏洞百出。悔与他家联姻。”
“他是放不下身上那股酸儒气。”宋礼道:“如今被王笑剥了颜面,许是能有长进。”
“几十年都没长进,临入土了再长还有何用”左经纶摇了摇头,哂道:“我们教他调津镇水师围剿王笑,他呢顾及名望、畏首畏尾,找朝鲜的蠢材办这事。”
宋礼笑了笑。
调津镇水师也未必杀得掉王笑,自己这边出这个主意,无非是想着让他们两虎相争。何良远看出来了,不愿落下把柄,又想躲在暗处。
一叶落知天下秋,只看这一件事,便知道整个楚朝官员的行事风格。相互算计、顾虑太多,结果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宋礼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陛下擅权术、擅平衡,此治世的帝王之道,但难掌乱世。”
以前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此时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延光帝的权威日衰。
左经纶叹道:“乱世已临,须有霸道之主你观齐王如何”
“年岁还小,看不分明。”宋礼道:“但谈到殿下,便绕不开王笑。”
“沾指兵权,亲近齐王,邀功逐利,王笑此子心怀叵测,不可不防啊。”
“今日他杀害朝鲜使节,陛下不处置他”
“论理而言,必须处置。”左经纶捻着胡须,喟然道:“但如何处置为了给朝鲜小国一个交待,处置刚立了功劳却无封赏的驸马。不正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叛乱吗不可取。王笑杀金荩昊之前那席话,是说给陛下听的,更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说到这里,两人又有些无奈起来。
默然一会,宋礼叹道:“老大人马上就要出任首辅,齐王离诸位也只有一步。本该放手施为,力挽狂澜若没有王笑,该有多好。”
“首辅陛下的意思是,让老夫暂代首辅,空着位置等卢昆山回来。”
“岂有此理”宋礼道:“视国事如儿戏。”
“陛下如今有些消沉了,可不就是儿戏”
下一刻,通传撞进门来。
“老爷卢正初遇刺身亡了”
“什么”
“卢正初被建奴细作刺杀了”
左经纶一愣,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咣当一声碎了一地。
宋礼不由心想:这下首辅的位置稳了
良久。
“卢昆山”
忽然,左经纶一脚狠狠踹在案上,杯盘碎了一地。
“卢昆山老东西你安敢如此你凭什么”
宋礼愣了愣,目光看去,只见左经纶双目通红,似悲似愤,竟是丝毫不见喜色。
“老大人。”宋礼低声道:“卢昆山死了是好事。”
左经纶恍若未闻,自言自语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能让建奴细作来杀你我们些老头子这一生的功过尚无定论,你怎么敢先逃了”
“哈哈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你卢昆山,分明是知道这大楚的江山社稷岌岌可危,迫不及待便要给自己盖棺定论”
“往后青史昭昭,你是名臣良相,殉国忠烈。我却是丧国蠢才,万世讥嘲。凭什么”
左经纶说到这里,老眼中两行老泪不停长流,沾着他花白的胡须,看起来很是狼狈可怜。
“寒窗苦读,文章取功名,宦海沉浮,转瞬已是迟暮,一生付尽。我们心里都知道,这大楚的江山社稷守不住,守不住这些年你我各展胸中所学,各尽毕生之力如今你圆满了,你卢正初的名字与我左经纶的名字就此分道扬镳。从此漫漫长路,千古庸臣的罪名,我担。”
宋礼连忙劝道:“老大人,无需”
左经纶如失了神一般,仰着头轻笑起来:“哈哈,六十年韶华耗尽,这一生是非功过谁予评说”
他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宋礼站起身,看着左经纶的背影,默然了许久许久。
原来,老大人也知道楚朝的社稷守不住。
这些年来两人对坐而谈,谈的永远是如何力挽狂澜于既倒。算计这人算计那人,好像踩着他们上位了便能救楚朝一般。
其实宋礼知道,怎么做都一样了。
就像临死垂危之人,吃什么药都救不活的。
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在骗自己而已,不过只是习惯了这样一直忙下去而已
乾清宫。
延光帝坐在那里,听着杜正和低声禀报。
“王笑说,他若有异心,早就效仿郑元化到江南图谋了。”杜正和低声道。
“是吗”延光帝抬了抬眼帘,问道:“他给你的粮饷,你收了吗”
杜正和深吸一口气,有些绝望起来。
确实是再难获得陛下的全心信任了。
“末将收了。”
“很好。”延光帝轻轻拍了拍桌案,兴味索然地道:“下去吧。”
看着杜正和一步一步小心地退了出去,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脑袋。
有些事,只有身处其位的人才能真正看明白。
事情发展到如今,王笑有没有异心、杜正和值不值得信任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王笑的做法早已让朝堂对皇帝失去了敬畏。
无关信任、无关忠诚。朝堂上数万官员,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对皇帝造成不可挽回的既定影响,非人力所能控制。
这种如临深渊的境地,也只有延光帝一人能体察到。
齐王哪怕没有异心,王笑也必须推他上位;王笑哪怕没有异心,旁人也要推他;杜正和哪怕只忠于皇帝,神机营的兵士却知道谁更强势
世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风向变了,人力去推船怎么推得动
延光帝闭上眼,仿佛看到周衍披着龙袍对自己恸哭道:“父皇,朕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朕的”
罢了,反正这一辈子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延光帝懒得再想,他此时不愿再批折子,便打算去找陈圆圆一起吃些甜食。
鸿胪寺卿汪侑忽然求见。
延光帝本不想见,却还是习惯性地道了一声:“允。”
“陛下,大事不好了驸马王笑杀了朝鲜使节。”
提到朝鲜,延光帝就烦。
朝鲜国主李倧那个老货,整天就会哭哭啼啼。一边降了建奴,一边又派个和尚暗中向自己解释,同时又派个使节来质问谁都不敢得罪的窝囊废,过得还比朕好。现在又他娘的来给朕找麻烦了。
一听禀报,延光帝便明白其中因由,也想清楚其中利弊。
但他并不能跟人分析,便淡淡道:“杀了就杀了吧。”
“陛下,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王笑此举”
“朕怎么做还要向你解释吗”延光帝拿起一本奏折摔在案上,道:“去,写封檄文给李倧,让他把东江诸岛交出来。不会写就去问卢爱卿,别再来烦朕。”
忽然,一个小黄门闯起来,因跑得太急还一跤摔在殿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卢大人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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