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来真是傻子

第二章

        情况同齐沁想得似乎不太一样。

        齐沁一入屋内，就被一个老太太抱了个满怀。

        老太太一把抱住许久未见的傻孙女，满足地搓了搓脸蛋，然后搂着人就进了内间。

        桌上果真摆满了各色糕点，老太太拿起两串糖葫芦，献宝似地给齐沁两手各一个。

        递完又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将那一大盘桂花糕划过来，开心地示意齐沁快点吃。

        齐沁已经吃了三支糖葫芦了。看着手上的两支，瞄一眼，又瞄一眼。

        好想吃。

        但作为一个成年的现代人，深刻明白做人要有节制的道理。

        在现代深受蛀牙折磨的齐沁左看看糖葫芦，右看看桂花糕，扭捏好久，恋恋不舍地拒绝了老夫人的投喂。

        被拒绝的老夫人看起来有点伤心，大手抚了抚齐沁的头发，头低落了下去。

        “阿沁啊，你这是，怪罪祖母了吗？”

        齐沁不敢作声，只是绷直了身子。

        老太太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神色更加哀愁，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小孙女。

        祖孙二人陷入僵局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

        之前遇到的那个靛蓝粗衣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

        老太太微微松开手，皱眉看向她，问道：“芳芷，怎么回事？”

        小丫头面露难色，其后一个男子大步跟了进来。

        男子进屋本想同母亲商议些棘手事，没成想，自己那闹脾气不见了一旬的傻女儿竟然在场。一时有些怔然。

        老太太看他一脸严肃皱着眉头盯着阿沁，生怕他又要揪出往事怪罪阿沁，赶紧把怀中傻孙女扒拉出来，悄摸摸轻拧了一把，满意地看到自家孙女眼里蓄起了泪光。

        她在背后着急示意：“阿沁，快问候他呀。”

        老太太自以为可爱乖孙女轻悄悄一哭，再委委屈屈叫上句父亲，自家倔儿子就被拿捏得稳稳的。

        可她没想到齐沁壳子里换了个芯。

        齐沁根本不认得进来的男子究竟是谁。

        她仔细打量了男子面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老太太常年养尊处优下保养得当的精致容颜，心下恍然。

        她抹了抹溢出的泪花，乖乖巧巧地对男子道：“祖父安好。”

        室内一片寂静。

        男子的脸由青转绿又变紫，最后留了个大红脸。

        老太太一口水呛得差点把齐沁摔下去。

        她赶紧搂住齐沁，低声急道：“阿沁啊，虽然你爹凶了你，你也不能忘了他是谁啊。”

        齐沁简直晴天霹雳。

        完了完了，露馅了，对着亲爹喊祖父，怕不是要被当妖孽抓起来了。

        可齐沁闭眼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众人只是一脸无奈，没有任何人怀疑她的身份。

        应该被唤作父亲的男子叹了口气，大步来到齐沁身边，低头将脸递向齐沁脸前，轻声温柔道：“阿沁，我是父亲呀，你看看，记住这张脸，应该叫我父亲呀。”

        说着，男子还放慢了语速，对齐沁道：“来，阿沁，跟着我说，父-亲-，父--亲—”

        齐沁被对方感染，不由得跟着结巴道：“父、父亲。”

        “对，阿沁真棒。”男子开心地称赞道。

        齐沁被他这份快乐感染，也跟着哼笑起来。

        老太太开心极了，食指轻点儿子额头，嗔道：“阿沁也不容易，以后你们父女都要这样亲爱才行。”

        男子皱眉避开老太太的指头，淡道：“是，母亲，儿子知晓的。”

        “只是时局如此，阿沁身为齐家小姐，暗箭难防，儿子有时也力不从心啊。”

        男子眼神里掺了几分沉重，老太太也收起了笑容。

        “那就竭尽全力，阿沁就先不要让她出门了。”

        “是，母亲。”

        齐沁静静观察这瞬间愁闷沉重的母子，心里也仿佛被揉进了一片沙砾，揉搓着摩擦生痛。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可那痛感越来越烈，眼前一黑，齐沁失去了意识。

        齐沁在一片黑茫中游荡，漫无边际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不一会，齐沁便耗尽了力气。

        她瘫坐在了地上。

        “你不寻找出口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出，把齐沁吓了个激灵。

        一个女子幽幽飘到了齐沁面前，白衣黑发猩红血唇，最重要的是没有脚，是鬼无疑了。

        那鬼长了张齐沁现身体的面容，绕着齐沁转了一圈，啧啧叹息，挑剔得很。

        齐沁有点懵，试探道：“我这身体，是你的？”

        鬼点头：“不然呢？”

        齐沁被噎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冒昧问一下，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个傻子啊。”

        齐沁仔细回想了穿越后的经历，周围人的态度，稍稍回过味来，很明显，原身不可能是个正常人。

        那鬼也被噎住了，一言难尽地看着齐沁道：“我去你的世界逛了一圈了，没见你这样说话的啊？”

        齐沁不好意思道：“我不太会说话，不好意思。”

        说完觉得哪里怪怪地，追问：“你到底傻不傻啊？”

        那鬼好整以暇道：“当然不傻。”

        “那你……”

        “装的。”

        说完，女鬼上前仔细打量了齐沁几眼，无情嘲笑道：“你更像傻子，论傻，你比我专业。”

        齐沁有些生气，但她想了想自己做过的事，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底气。只好忍气吞声转移话题。

        “你不傻你是怎么成了鬼的？”

        好像戳中了那女鬼伤心事，女鬼跳将起来，恼羞成怒地要发火。但又想起了什么，只好偃旗息鼓。

        她闷闷道：“就是因为我不是真的傻，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齐家二小姐齐沁，必须是个傻子。”

        齐沁愣愣盯着女鬼，后背腾起一阵寒意。

        女鬼连忙收起那副沉重模样，安抚道：“没事的，只要对方确定你真的成了傻子，你的小命就保住了。”

        齐沁怀疑地看向女鬼，问：“谁害了你？”

        女鬼将脸转向一边，面露痛苦，犹豫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有所怀疑……”

        女鬼瞬间的悲伤如此明显，尾调的哽咽更是藏也藏不住。

        齐沁直直逼问：“谁？”

        “我父亲。”

        齐沁愣在当场，她回想起在老太太房里见到的那个男子。

        被称作父亲的男子，在见到齐沁那一刻的惊喜与关爱是如此清晰明确。

        竟会是害死女儿的元凶吗？

        可死者为大，女鬼必定是有所依据才会吓这种论断。

        她皱眉想了想问：“齐家，有谁可以完全信任吗？”

        女鬼很是痛苦地皱眉想了想，道：“以前，大家待我都很好，包括我的父亲，可没想到……”

        齐沁心中有了数：“懂，你现在也分不清了。”

        女鬼抱歉一笑，笑容里泛起苦楚。

        “或许，或许祖母还是可以信任的。”女鬼酸涩道，“她老人家亲手抚养我长大，如果，如果她都盼着我死……”

        齐沁沉默地环抱着那年轻女鬼，试图给她点温暖。

        此刻，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紧紧相依。

        “另一个世界的我怎么样了？”

        女鬼沉默半响，嘲道：“你的灵魂来到了这里，你说呢？”

        齐沁不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拥紧了女鬼。

        经过与女鬼的讨论，两人一致认为苟住性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想要苟住性命就必须向别人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对此，女鬼对于齐沁之前的表现进行了高度赞扬，称赞齐沁傻得浑然天成，惟妙惟肖，并表示齐沁坚持做自己大约就可以成功了。

        齐沁仍旧很紧张。

        之前没有办法获得信息，摆烂就可以。

        现在了解了身份信息，需要去扮演某个角色，该死的完美主义劲儿就上来了。

        傻子神态是怎样的？

        傻子有什么能做，有什么不能做？

        看齐沁那副畏畏缩缩不敢行动的样子，女鬼急了眼。

        等到入梦时对着齐沁的头就是一个暴栗。

        齐沁很委屈。

        女鬼看不得她那模样，冷笑道：“你家傻子这么聪明有礼貌，吃个糕点还要跟婢女道三四遍谢，扫一眼的书能大致背诵愿意，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齐沁捂着头试图挣扎着解释：“那是因为我吃多了桂花糕不小心吐了，那么脏乱，兰英姐姐给我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过意不去嘛！”

        女鬼一个眼神横过来，齐沁幽怨地闭上了嘴。

        “那你去背书干吗？嗯？”

        “那个，”齐沁支支吾吾道，“你知道我们那个世界有九年义务教育吧，那篇文章正好是高中必背篇目，为了背过它，我被罚站了一星期的语文课，所以……”

        齐沁不好意思笑了笑：“那些课文一起头我就忍不住开背，不好意思啊。”

        女鬼差点被气个倒仰。

        “这是不好意思的事吗？这是一不小心就会丢命的事情！”女鬼手指恨铁不成钢地使劲戳了戳齐沁额头。

        “长点心吧，齐沁！”

        齐沁沉默不语。

        女鬼无计可施，急得抓耳挠腮。

        “若是，若是你这些可疑的行为被对方知晓，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其实，我觉得活着与死去，好像没什么两样。”

        女鬼惊怒抬头，看见了一脸麻木的齐沁。

        齐沁再也压不住那奔涌的情绪，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我活得好痛苦。”一直温吞笑着事事顺从的女孩在女鬼面前终于第一次展现了真实情感。

        “在那个世界被所有人厌弃，麻木地做着快要报废的螺丝钉，每天为着下个月的房租和食物愁眉不展。”

        “在这个世界，也是游走在钢丝绳上，稍有不慎就要被暗处的毒蛇撕咬毒杀。”

        “我好痛苦，好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周围一片寂静，齐沁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响动。

        女鬼离开了。

        她也厌弃我了，齐沁自嘲地想，我这样的人，没有人喜爱，活着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齐沁转过身，随手抹了把泪，准备离开梦境，突然，她被一只手抓住了。

        女鬼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类似于投影仪的东西。

        女鬼摆弄了几下，那东西竟然真的张开了幕布一样的东西。

        齐沁看到在那个世界，自己的身体被报警的邻居领着警察带走了。

        她看到邻居王阿姨在厨房做饭的时候突然默默流起了泪。旁边搭手的老伴沉重地拍着她的背，试图抚慰她。

        作为一个孤儿，齐沁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孤岛，没有人会真心地喜爱自己，可是她突然发现或许是自己封闭了自己。

        你看，在齐沁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王阿姨已经将齐沁放在了心里。

        “齐沁，你想要关爱，幸福与温暖，你活着，这些都会有的，细心点，努力点，都会有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沁抬起头看向女鬼。

        女鬼微微叹息道：“我都把那么爱我的祖母送给你了，不要不识好歹啊。”齐沁被女鬼逗得笑出了鼻涕泡。

        女鬼糟心地拍拍齐沁的背，道：“好啦，心结解开啦，不要再消极怠工了。你明天会是最傻的傻子，看好你哦。”

        齐沁的感动立刻就像那刚要腾空就被戳破的气球，哗啦啦泄了个底朝天。

        哼，我是为了装得像谁才扮傻子？

        聪明人不和傻子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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