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江上初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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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笛曲很特别。”流光君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似云兮慕那般酥软魅惑,也不似秋玉彦那般清润雅致,更不似花漾那般清脆悦耳。他的声音像洞箫一般低沉,还夹带着一丝少年之音的柔软。
池鸢望着他看似温柔又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微微勾起唇角问道:“哦?何处特别。”
流光君笑容不变,他走向船舷边,微微抬手搭在栏上,垂下的衣袖一角晃动着一只七彩孔雀。他说:“哪里都特别,就如同姑娘一样。”
池鸢听了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收好竹笛。从始至终流光君的目光一直不离她,像是在观察又是在探寻。
“两次都遇上了姑娘,看来我们似乎顺路,不如上船一叙。”流光君又道,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护卫将浮梯和绳索放下。流光君看着池鸢浅浅一笑,便离开了船舷去了阁内。
乌篷船上众人都看着池鸢,等着她的决定。池鸢拧眉看着流光君离去的背影,权衡了一下,说道:“也好,你们都随我一同去吧。”
“是。”沈黎戒备的看了一眼船舷边看热闹的众少年,率先跳上了浮桥,灵泽扶着林砚跟随其后,灵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小乞丐在这么多世家子弟的目光下,难得乖巧收敛起来,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躲在林砚身后。
沈黎站在浮桥上等着灵泽过来,想同他一起将林砚扶上去。灵泽心领神会的走到船尾,望着隔着一丈多远的浮桥有些犯愁,他倒是可以跳得过去,可是林砚怎么办。沈黎站在对面浮桥上也犯了难。
这时池鸢说道:“你们都上去,不用管他。”沈黎应了声,拉住刚跳过来的灵泽同他一起上了船。
池鸢右手伸向林砚的衣领,林砚顿时一副认命的表情,任她一抓一提,纵身一跃,几步便飞到了船上。
船上少年们惊诧的看着池鸢,高呼道:“姑娘好身法!”“翩若惊鸿,宛如谪仙。”“风姿绰约,好极。”
当林砚脚踩到船上的地板时,池鸢便放开了他,因为身高差的原因,池鸢的脚还未曾沾地,只见她凌空虚点,离地板三寸之时又飘然而起,如凌波仙子一般踏空飞入了楼阁之中。
众少年皆目瞪口呆,池鸢这绝妙的轻功和身法可真是唬人的紧。
谢离站在人群中,怔怔的看着池鸢飘然而去的身姿,折扇脱手而落都浑然不觉。
池鸢落于门帘之外,两个垂首的丫鬟屈身一礼,目不斜视的左右分帘请她而入。池鸢步伐没有半刻犹豫,拾步而入,踩在绘着奇兽的金丝绒地毯上,迎面就是一架紫檀木镂空雕着复杂图案的屏风。绕过屏风继续向前,视野顿开,红木纹着瑞兽的天顶下四面各垂着一架银制的大烛台,门窗各处都垂挂着云锦薄纱,似乎从里边可以更清楚的看见外面。
池鸢站在一处圆形的博古架边,看向厅内正中卧于花梨木美人榻上的流光君。流光君斜靠在圆枕上,一手支额,一手执书,双眸低垂。
池鸢见榻边地毯上铺着一张竹青色的席,席上有一张暗红色的案,便走过去,俯身坐下。
待她坐下后,静静观书的流光君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一双眸子看向池鸢,眸光清冷又柔和。
池鸢在他探寻的视线下渐渐开始不耐,终于忍不住抬头与他对视。谁知,流光君见她如此,将书掩于唇角,似乎在笑,但那双如月眼眸却并无笑意。“鄙人郗子恒,字流光,还未请教姑娘大名。”池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说道:“池鸢。”郗子恒微微一笑,丢下手里的书,缓缓的从榻上坐起身,天青色的衣衫映着透进的日光折射出一种珍珠般绚丽的色彩。
郗子恒起了身,玉般的手提起了碧色的壶,又在桌案上拾了个黛青色的小茶杯,亲自给池鸢倒茶。若是旁人,定然受宠若惊。
池鸢看着他的动作,波澜不惊。郗子恒倒好茶,抬头对她一笑,笑容轻柔宛如绽放于春日的花。他在她正对面坐下,理了理微乱的衣衫。
“池鸢,这名字似乎无姓只有名。”郗子恒看着她,笃定的说道。“名字只是身外之物,叫什么都无所谓。”郗子恒笑道:“一个人的名和字何其重要,不管是人还是,姑娘如此随意之言,流光可不信。”
“随意又如何,干卿何事?”
郗子恒轻轻一笑,道:“姑娘莫要紧张,随口一问罢了。”池鸢叹了口气,拾起手边的茶杯,微微仰头便将茶一饮而尽。这茶入口极为温润,浓郁的茶香中带着一股莲花的清香。轻轻放下茶杯,眸光却看到杯底有两条活灵活现的金鱼。池鸢右手顿住,复又将杯盏抬起,凑近仔细观摩。
“只是寻常之物,姑娘喜欢便可拿去。”郗子恒并没有责怪池鸢牛嚼牡丹似的将一杯珍贵的雪莲子茶给喝掉了。
池鸢盯着杯底的金鱼,目光不移:“这杯子的确是寻常之物,只是这鱼身上的花纹很不简单。”
郗子恒眸光低敛,垂眸看向自己手中黛青色铜胎掐丝珐琅茶杯的杯底。这套茶具是京城名匠黎大师的绝作,天下就独这一套且千金难买,至于茶碗里鱼,不过是鱼身有一道金色描线重叠三次半圆的图案罢了。
“为何觉得这图案不一般?”郗子恒不解问道。池鸢收回视线,缓缓道:“这是一道封印的图案。”“哦?封印!”郗子恒站起身细细打量了池鸢一眼,又去看桌案上摆放的其他茶具,不过很可惜只有眼前这套茶具绘有那个奇怪的图案。
“你与江都楚氏相熟?”郗子恒突然又问道。池鸢抬起头看向他,微微摇头道:“楚怜?不熟。”郗子恒听完眸光一凝,含笑道:“她自称遭了贼人被你所救,你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何来如此之说?”池鸢清哼一声:“我本就不想插手,倒是你,提及此事作甚?”郗子恒走了几步,依在屏风上回首笑看池鸢,“如此甚好,流光私自遣人送走她,此举只是怕姑娘怪罪罢了。”池鸢听言笑道:“的确要怪罪于你,我本不想救她,但事以至此,该如何寻她要回报酬。”
郗子恒听了微微诧异,又走回案前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注视池鸢,半响才道:“这事怪我,那便让流光赔偿姑娘的损失如何?”池鸢拧眉:“不用了,我们不熟。”
郗子恒轻哼一声:“姑娘这般防备流光甚是败人兴致呢。”池鸢冷笑一声,“既如此,恕我不奉陪了,告辞。”郗子恒依在案边,撑手望着池鸢离去的背影,一双眼眸如残月一般冷清,他右手执着鲤鱼茶杯,唇角微微勾起。
甲板上,沈黎正和少年们争论不休,见池鸢走出来,众少年顿时将视线投在她身上,不去管被气得脸通红的灵泽和沈黎。林砚安静坐于一旁,像护卫一般丝毫没有存在感。
“姐姐!”沈黎和灵泽跑向池鸢,沈黎已然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有灵泽一脸委屈状的向池鸢小声说:“姐姐,他们取笑我不识字,不会作诗。”
池鸢表情冷淡,看了灵泽一眼:“不知礼数,既是自有不足,又何怪他人耻笑。”灵泽兔子般的大眼顿时水汽弥漫,俨然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谢离走过来说道:“姑娘所言极是,方才的确是我们失礼在先,谢离先在此谢罪了。”说完微微向池鸢施了一揖礼。
池鸢打量着谢离,而谢离刚好也在观察着池鸢,谢离好奇的目光对上池鸢平静的双眸,不过片刻,池鸢便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这船上的楼阁里有不少房间,池鸢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个飘着兰草香气的雅致厢房。用过午膳后,池鸢就出门散步,下楼之时看见郗子恒立在船头,众少年站在他身后,一脸尊崇仰慕。
池鸢止了步,依在栏上看着。郗子恒年岁虽与众少年相差无几,但浑身有一种清流飘然之气,在众少年中犹如鹤立鸡群。
郗子恒凭栏而依,双眸低垂,听着众人的交谈声,谢离上前不知与郗子恒说了什么,郗子恒居然笑了,如月的双眸扫向楼阁这边,看见坐在台阶上的池鸢。他眸光浅浅,看了池鸢一眼便移开视线,仿佛她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团空气。
大船自从入了江都地界,江道上的画舫行舟渐渐多了起来。午后,阳光正盛,绚丽的光芒撒在江面上犹如一条长长的白练。
隐隐的传来远处画舫上轻缓的鼓点声,似乎还能听见渔人的高歌。
池鸢走下楼趴在船舷上饶有兴趣的观看江道上来往的各式船舶。这日头渐烈,甲板上除了护卫就只余她一人扛着热在外边待着。
池鸢从袖中取出已经化形为丝带的灵兮,放在眼前正看得出神。
突然,头上日光一阴,却是有人持着一把纸伞为她遮蔽了烈日。池鸢侧身看去,正是一身白衣的谢离。谢离撑着伞站在她身旁,目光看着江面缓缓道:“烈日灼眼,谢离来帮姑娘撑伞如何?”池鸢看着谢离,可是谢离的目光始终投在江面上。
“你叫谢离?”池鸢问道。谢离颔首。“来此作甚?”池鸢又问。谢离轻笑,敛眉低声说:“随性而至,随性而去,姑娘不必揣摩在下的来意。”池鸢疑惑的看着谢离,刚好对上谢离一双如点漆般沉静的眼眸。
谢离看着池鸢神色变换了一番,半响才道:“池姑娘,可是冲撞到了流光君?”池鸢摇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方才与流光君交谈间无意谈及姑娘的笛曲时他神色有异……谢离猜测肯定是姑娘行事随性洒脱,而流光君养尊处优久居高位,还从未有人对他言辞尖锐,不敬无礼,当然谢离不是在责怪姑娘,而是提醒姑娘……”话未说完,他们身后突然响起护卫恭敬的行礼声,“见过流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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