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89.惊涛卷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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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鸢她们施着轻功提前赶回了小院,彼时琅琊正悠哉坐在厅堂门廊下的躺椅中小憩,直到薄薰故意从檐上弄出一点动静,他才眯着眼半睡半醒的抬头去瞧。
“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池鸢轻身跃下屋檐,挥袖抖落衣袍上的水珠:“王安来了,自然要亲自会会他。”
琅琊懒洋洋从椅子上坐起:“王安来了?路上瞧见的?”
“嗯,不止王安,还有齐屿。”
“齐屿……这小子居然也来凑热闹,那就有些棘手了。”琅琊从袖中摸出扇子摇了摇,微微皱眉作沉思状。
“主人,他们来了!”薄薰激动的跳下房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院门外。
听风巷荒凉偏僻,路径杂草成堆,如王安那般声势浩大的护卫排场很难在此地施展威风,临到竹林入口,王安便令众护卫将附近围守起来,他则继续乘轿前行,齐屿见状也遣退了随行的护卫,驱马跟在王安的轿旁:“安兄能找到这地来也属实不容易,想不到姑苏城中还有这样一处荒地。”
“为此我可是将整座姑苏城都翻动了一遍,的确让人好找,屿兄,劳烦一会对池姑娘客气些,千万别提之前的旧事了。”
“呵呵~安兄说笑了,你不提我差点还忘了,上次一战可是折损了我好几个护卫呢……”
王安闻言挑帘望来,目露寻问之意。齐屿见状抚掌大笑:“我说安兄,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低微的女子,何故这般着紧?”王安看着齐屿默然不语,四目相对间,齐屿收住笑惊讶道:“安兄……难道你当真陷进去了?”
“来姑苏前我可是做足了准备,为了她,我颇费一番功夫才说服了族老,也付出了一些大代价,婚书我都备好了,此行我是志在必得,只要能得到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
“那你家中那位柳娘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她?哼~貌若无盐,自作清高,早前为了顾及家族利益,我才得以忍下,而现在为了池姑娘,我也不得不花大代价休妻另娶。”
“安兄,没想到你竟这般果断,实在让人佩服,但以池姑娘的身份,何必惊动族老,纳进府内做个小妾不就行了?”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世族之内,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王安!”
“哈哈哈哈,那可不一定!”突起的笑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寻音望去,便见竹林幽径尽头有一男子,广袖宽袍,含笑摇扇,翩翩风流气度不似寻常,王安当即喊人落轿,与齐屿并行而去。
“怎么又是你,你与池姑娘的到底是何关系?”王安好奇端量琅琊,昨日他寻人到此,便是他出面拦住了薄薰,于此才省去一桩麻烦,那时自己心心念念相见池鸢一面,倒未曾注意到他。
琅琊挑眉笑道:“我?我自然是池鸢的朋友,那你呢?你又是谁,为何三番两次不请自来?”
王安神色一顿,客套施礼道:“原来是池姑娘的朋友,失敬失敬,在下王安,兰陵人士,还未请教兄台大名?”也就看他是池鸢朋友的份上,王安才对他客气,如若平素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王安早就不客气了。
“我叫琅琊,无名小卒一个,不劳王公子记挂,不知王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也无要紧之事,我只想见池姑娘一面,不知琅琊公子可否替我传达一下?”王安说着目光就越过琅琊,朝他身后的院子望去,一见薄薰两手叉腰挡在院门处,他就头疼不已。
“昨日,我对你也是实话实说,池鸢的确在闭关,所以不方便见客,而今日她出关了,并且与我说,可以放你进来,但是……”琅琊话音顿止,目光朝王安身侧的齐屿瞧去:“但是,她只应允你一人进院,随从护卫人等皆不可入内。”
听闻池鸢愿意让自己进去,王安神色有些激动,忙解释道:“琅琊公子误会了,这位是金陵齐家的公子,也是我的好友至交,并非随从护卫之流。”
琅琊合扇抵着下颌,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嗬~又是一位世家公子哥,王公子既来求见,为何还要带上他,这般行径,莫非来者不善?”
一直静默不语的齐屿出言道:“琅琊公子多虑了,安兄来见心上人,我随行而来只是为了作个见证,在下金陵齐屿,琅琊公子,幸会。”话毕,齐屿的目光仍停留在琅琊身上,似觉他身形颇为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琅琊抚扇笑得一脸狡黠:“哦,原来是这样~那两位便请吧,随从人等止步哟!”
王安道了一声谢,提步就上了院前的石阶,心道,难怪薄薰姑娘站在院门外一言不发,原来竟是池姑娘同意他进来了,如此也不怕这丫头刁难。王安心中一定,目光又落在琅琊的身上,方才倒是忘了问他,之前所言到底何意……
几人刚行至院门处,薄薰就突然上前拦住了王安和齐屿:“喂喂喂,全都给我站住,他是让你们进来了,但你们俩还没过我这一关呢!”话说完,薄薰便扭头狠狠地瞪了琅琊一眼,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进来了?
王安拱手笑道:“薄薰姑娘,你这是何意,不是说池姑娘愿意见我吗?你为何还要在此阻拦我等?”一旁的齐屿好奇的打量着薄薰,似对她那一双碧绿的眼珠子感到十分新奇,这瞳色莫非是西域人?
薄薰高抬下巴,看向王安的目光极为不屑:“让你进去是一回事,本姑娘要在此立下规矩是另一回事,你想进去,当然要过我这一关?”
王安耐着性子问道:“好,敢问薄薰姑娘,你这关如何过得?”
“很简单,但在此之前我还需说说这进门的规矩,你,还有你!”薄薰一手指着王安一手指着齐屿道:“你们俩进院一律不许随从护卫跟随,这是其一,其二,入院之后不可摆出你们世家公子的架势和脾气,并且要对我家主人客客气气的,但凡有一句话惹恼了主人,我就将你们赶出来,其三,我家主人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说不,其四……其四我还没想到,且先这样吧……”
“噗……”琅琊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即刻就招来薄薰的白眼,琅琊赶忙用扇面挡住脸,转过身抖着肩忍笑不止。
王安认真思索了会道:“薄薰姑娘,前面两个要求我倒还可以做到,但第三个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若是我与池姑娘见面没说两句话,她便让我走,我依言照做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哼,那是你自己讨嫌,怪得了谁!”薄薰狠狠的剜了王安一眼,没好气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王安,我说你怎么好意思的,你下棋输了,明明说好不再纠缠主人,为何又死乞白赖的找上门来?还有你暗中派的弓箭手差点害了我主人性命,这个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你想进去,那就让我打一顿出出气,否则,门都没有!”
王安无奈失笑,似把薄薰这通话当作了小孩子发脾气,“薄薰姑娘,我都说了,那完全是一个意外,我对池姑娘的真心天地可鉴,爱护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舍得派人杀她?”
“少啰嗦,你便说愿还是不愿吧,不愿你便回去,好走不送!”
“这……”王安侧头看了齐屿一眼,似在问他不是来出谋划策的嘛,怎么闲在一旁看起笑话来了。
齐屿收到了王安的眼神讯号,忍笑道:“安兄,我觉得这小姑娘话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便挨上一顿打又如何?小丫头力气不大,吃吃亏没事的。”
王安脸色顿黑:“屿兄说笑了,你可别被薄薰姑娘这副模样给骗了,她同池姑娘一样身怀奇诡武艺,还能与我请来的那五位高人打得不分上下,你还觉得我能受得住她几拳?”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齐屿斟酌了一会,回头与薄薰道:“姑娘你小小年纪如此厉害,真让人刮目相看,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如何?小姑娘你既要为主讨回公道,我便唤几个人上来任你打骂出气,毕竟这件事还需要看你家主人如何处置,但你身为奴仆下人,不应该越俎代庖,行主人之其事。”
“谁是下人奴仆,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拐着弯骂人!”薄薰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木棍,狠狠地砸在地上,震得王安齐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我可是……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总之,我的一切行为都经过了主人的默许,你,说你呢王安,别以为装傻充愣就能将那件事掩盖过去,还有……我之前只是说了规矩,我还没说我这一关的通关条件呢!”
齐屿摸着下巴细观着薄薰怒气冲冲的脸,唇角勾起,语气轻挑:“小丫头好生泼辣,倒有些意思。”
王安脸色顿变,忙拉着齐屿退回到石阶下,低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屿兄就别给我火上添油了……你不是对女子自有一套心得技巧吗,还不快快使出来,薄薰这丫头极难对付,每每见她我就会犯头疼旧疾。”
“别急别急,我就是故意惹她发火,到时场面若真控不住,你还怕她主人不现身?”
“原来如此……”王安皱眉又道:“不妥不妥,昨日她就险些与我的护卫打起来了,那个叫琅琊的小子倒是会出面劝架,但池姑娘是不会出来的……咦,难道她是因为前几日与苍山五老对战伤势过重,所以才无法出面见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情有可原,不过,她既受伤了,说不定正是一个机会,屿兄,你带来的人中有多少身手好的可使?”
齐屿回头看了看薄薰,又转头看向倚在墙角摇扇看戏的琅琊,细细盘算道:“大约十人左右,都跟在附近,上次为了帮你,差点将小命丢了,之后我身边可不敢少人,不过,我觉得这丫头还有那个叫琅琊的都很难对付,只怕里边的池姑娘也备着份大礼等着我们,安兄,你当真要为此孤注一掷?”
“之前的事我日后自会补偿你,依眼下这情形也不能说孤注一掷,我今日带了二十名护卫来,这还不算暗卫的人数,先拿出一半试试水吧,若真得手了那再好不过,若不成,剩下的护卫足以保我们全身而退。”
“好,为了帮安兄成事,我那十名护卫也任由你差遣。”
“喂喂喂,你们俩当着本姑娘的面大声密谋?真当我耳聋呢?”薄薰站在院门前听两人嘀嘀咕咕说个没完,等了一会终是耐心用尽,这点距离也敢密谋,瞧不起谁呢!
王安拾阶上前道:“薄薰姑娘,敢问要如何才能通过你这一关呢?”
薄薰鄙夷的瞥了王安一眼,哼声道:“很简单,只需围着这院子顺着跑三圈,随后再倒着跑三圈,我便放你们进来!”
“这……就这般简单?”王安有些不信,与这丫头初识不过几日,但他知道她十分难缠。
“嗯,就是如此简单,两位快开始吧,我家主人还在里边等着呢。”薄薰使棍一指,以石阶旁的墙柱作为起点让两人开始跑。
“好好好,我们马上开始。”王安拉着齐屿走下石阶,挽起袖子和长袍下摆,观其模样作势要开始跑了,王安是被心中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可齐屿却还很清醒,明面上看这件事算不上刁难,但其实让两个衣着长袍的世家公子在下雨过后的泥泞草里地跑步,多少有些不太雅观,甚至有失体统。
王安才迈出步子,没见齐屿跟上,回头问道:“屿兄,你怎么了?”齐屿别开脸,稍有些为难:“安兄,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的护卫随你差遣,我也在院外等你。”
王安神情变换了一番,要说此事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来说其实也不难,但也要看对方是谁,他愿为池鸢做到如此地步,但齐屿可不行,他没必要纡尊降贵做这些事。
“也好,屿兄便在院外等着我吧,此事的确有些难为你了。”王安说完当真开始跑了,最开始倒是一口气铆足了跑得飞快,让琅琊都有些感叹意外,而到了后院草地深处,有一些暗坑泥地,王安一个没留神就摔坐到了地上,后面跟着的护卫见状纷纷上前搀扶,但都被王安拒绝了,他艰难的爬起身,一身锦绣长袍全被污泥染得狼藉一片。
“哈哈哈哈,王安,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薄薰让你跑,你还真跑呀!”
听到这声音王安猛然回头,一见到墙檐上站立的池鸢,顿时喜上眉梢:“池姑娘……”池鸢踮着脚尖踩着瓦檐一路朝他走来,衣袍下翩翩而舞的裙裾让王安差点看痴了去。“为了你,我愿竭尽所能,不知我的这片真心,池姑娘是否领情?”
“不错,还知问我是否领情……”池鸢微微屈身,居高临下的睨着王安,眸光冷如霜雪:“可是,何必呢,何苦呢……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在难为你自己吗?对……也难为了我,放手吧,我最后再说一遍。”
王安目光直直与她对视:“其实我骗了你,那一日我并不想与你了断。”
池鸢勾唇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人野心不小,脸皮也厚,说谎脸不红气不喘,鬼话连篇,你的承诺一文不值……”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迹。
王安注视着池鸢离开的地方久久未曾回神,直到薄薰追来寻问他为何还未跑完一圈,王安才动身继续绕着院墙跑,有了第一圈的经验,他也大致摸清了好走的道,其后便轻松了许多,但全程跑下来还是气喘吁吁大汗不止,这般狼狈模样就算薄薰开门让他进去,他也不会进去的,他算是明白薄薰如此做的缘由了,但这也难不倒他,乘轿去附近的客栈更衣沐浴便是。
“薄薰姑娘,此……此关我……算过了吧?”王安放下袖腕,扶着墙沿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不顺。
薄薰将王安那身狼狈模样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勉为其难道:“嗯,算你过关了,进来吧……”
“薄薰姑娘,稍待片刻,容我去沐浴更衣一番,随后再来造访。”王安说完便招手让一旁候着小厮扶他上轿。
薄薰见状,横起木棍拦住了王安:“站住,你这就走了?待会回来可是要重新闯关的!”
闻言,王安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他一眼不眨的看着薄薰,语气忽变冷硬:“薄薰姑娘,你是成心要戏弄于我吗?”
薄薰岂会怕他:“怎么,你不服气?那便带着你这些护卫冲进来呀!”
王安眼神阴冷无比的盯着薄薰看了一会,随后回头看向齐屿,目光交汇间,两人不言自明,心觉和这小丫头拉扯确实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硬闯进去。
此刻,局面忽然扭转至不可善了之象,琅琊忙站出来作和事佬:“诶诶诶,过了啊,小薄薰,你也真是的,乖,别胡闹了呢,要懂得适可而止。”说完,他又回身对王安道:“王公子尽管去吧,我便在此等着,但不可耽误太久,毕竟时不待人。”
王安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郁怒散去了几分:“好,多谢琅琊公子说情,那王某便去了,稍待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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