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既见君子

春间二三月，尚京乍暖还寒，梨花被突来的微风吹起，从树枝间翩跹而下，落在了庭内的三个少女身侧。

        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兜兜转转，要么有缘有份，要么造化弄人，总逃脱不过一个尴尬。

        “是你……不对，你是谁？”小丫鬟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

        “我……”这该死的尴尬！

        “你可是擅闯王府，早些时辰才骗去了我五十两，现在可是要偷盗财物？来人，快把这女贼拿下！”少女话音刚落，王府内的府兵便从各个角落向我围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我便被困在一座玲珑的假山前。

        唉，我幽幽得叹了口气。扬起袖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桃花的香味，一阵微风拂过，那桃花香便像有魔力般，彼此起伏，使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不消片刻，立于我周遭的兵士便晕厥了一半。

        “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少女跺着双足，纤纤玉手直指向我。

        我唇角勾起，浮现出一抹笑意。一袭白衣的少女，轻盈灵动的身姿，在众多兵士间莲步生风，白色纱裙随风飘荡。

        “住手！”正当我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欲要踏上一旁的梨树，那清泠的声音吸引着我回望的一瞬，脚下一个踏空。

        “啊……”我心下惊觉，习得这么多年的扶摇，这次居然要在上树的时候掉下来？！！

        “王……王爷”庭内所有人都愣愣得看着：萧子煊从廊下疾步而来，一个纵身，脚踏半空，带起满地的梨花，手揽着从梨树上下坠的少女，金色余晖穿过如玉的树枝洒在他身上。

        下坠的瞬间，仿佛春风席卷人间，我看见花影摇枝落入河川，看见了一双澄亮耀眼的黑瞳，透着傲然绝世的锋芒。

        梨花落地，如月初临，如梦初醒。

        萧子煊收回扣在我腰间的手，我眨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袭华贵的青紫锦缎长袍，三千青丝束在雪色玉冠中，腰间系着玄色锦带，从骨子里透出高贵与优雅。

        “你…你这个女子好大胆，居然，居然敢直视王爷…”顾青烟急切的上前，挡在萧子煊面前，阻断了两人之间的眉目对视。

        “为什么不能看，他很好看啊！”我盈盈笑着，歪过脑袋，从顾青烟的另侧毫不忌讳得望向那个丰姿卓然的翩翩佳公子。

        “噗嗤……"院内的人都忍俊不禁，就连萧子煊亦在不经意间扬起了嘴角。他看向眼前的少女，身穿白色纱裙，腰间一条水墨色织锦腰带，乌黑的发丝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桃木簪。肌肤晶莹如雪，未施粉黛，樱唇不点而朱。清秀而扬长的新月眉下，一双淡然清眸，眉宇之间，透着与这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恍然间，似乎还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

        顾青烟一愣：“你，你这个女子，好生轻浮”。

        “啊……”我微微皱眉，难道在京城不可以说王爷好看？

        “好了，顾小姐，你又在闹什么？”萧子煊清雅的声音传来。

        “煊哥哥，烟儿没有闹，烟儿…烟儿是想帮你抓住这个女贼。”顾青烟低下头，一双纤手轻轻拉住萧子煊的一小块衣袂，小女儿家的神态，一脸娇羞。

        “我不是贼！”我紧拽着自己的衣角。

        “你不是贼，那你为什么私闯王府？”一旁的小丫鬟刚脱口而出，便被萧子煊投去的凌厉目光吓得躲到了自家小姐身后。

        萧子煊静静地看着我，似在等我一个解释，“我，我不是，我，我只是进不来…”我有些委屈，突然想到师傅交于我的玉珏，慌忙从袖中里拿出那枚青囊玉，双手递于他面前，“师傅让我来的。”

        萧子煊顺势抽离出被拉扯的衣角，拿起青囊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王爷，属下……”一位青衣男子匆匆来到萧子煊身侧，我定睛一看，随即上前拦下他“你认识我，对不对”。

        “你是……你是薛老先生的弟子！？”秦书似在回溯一段记忆。

        “是，是，原来你记得我！“我转向萧子煊“你看，我没有骗你！”

        “来人，送顾小姐回府，其他人都退下吧。”萧子煊挥手，府内兵士皆行散去。

        “煊哥哥，我……”

        “顾小姐，王爷尚有要事，容卑职送你回府”秦书还未等顾青烟说完，便恭敬得替萧子煊下了逐客令。顾青烟不舍得看了一眼萧子煊，眸中凝泪而去。

        不多时，后庭的梨花树下，只余我与萧子煊。

        “原来是薛老先生的弟子，今日是本王疏忽，让姑娘受委屈了，还望姑娘见谅！”萧子煊微微欠身，一笑春风。

        “没，没关系…只要以后不用翻墙就行！”我连连摆手道。

        萧子煊听闻，笑意更甚。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堪堪探下身子，靠近我，把它系在了我腰间的水墨锦带之上。薄唇轻扬,在我耳边低语“此玉佩可让姑娘在王府随意出行，在下把它赠与姑娘，望姑娘，好生保管！”白皙修长的手指摘去一朵落在我发间的梨花瓣。我心跳如雷，脸颊印上艳艳的红。

        “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她是本王的贵客，切不可怠慢，可听明白了！？”

        “是，王爷!”一个黄衣丫鬟被萧子煊唤来。我失神得看着萧子煊转身离去，消失在回廊尽头。

        “姑娘？！姑娘？！王爷已经走远了，奴婢先带您去客房休息！”丫鬟忍住笑意，出声道。

        “哦，好，好……”我羞赧得回神，清醒般得摇了摇头。

        王府客房内

        我仔细端详着萧子煊的玉佩，剔透晶莹，通体温润，正面雕有黻纹螭虎图，反面刻着“煊”字，想到他在我耳边的低喃，一丝红晕又爬上了脸颊，我摸了摸微烫的双颊，默默得把头埋进双臂中，“我一定是生病了”。

        相国府

        淡淡的檀木燃香从书案上不断升起，厅堂深处，一面金丝屏风后。二名男子，一着墨色鎏金锦袍，一人头戴帷帽，一圈黑色薄纱垂至而下。

        “相爷请放心，只待再过三日，即便是大罗神仙来救，齐太子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宫内之人已死，绝不会连累到相爷。”

        “如此最好。可别忘了你们答应本相的事。”

        “事成之后，主上自然不会亏待相爷……”

        王府书房

        “王爷，属下已将顾小姐安全送回相府。”秦书屈身拱手，立于案前。

        “嗯，吩咐下去，这王府，以后若没有我的允许，顾相家的小姐便不用进来了！”萧子煊翻着手中的书册，未曾抬眸。

        “这……王爷，顾相在朝堂上受您牵制已久，怕是早已怨恨在心，您若是再如此对待顾小姐的话……”

        “怎么，本王还怕他不成？！”萧子煊抬头，眼底有着一抹冷意。

        “是，属下遵命。”秦书自知自家王爷的性子，“王爷……薛老先生的弟子，在门外求见。”

        “进来吧！”我轻轻推门入内，“姑娘来得真快！”萧子煊轻笑道。

        “你知道我要来？！”“自然，姑娘可是想问，本王请你进京所为何事？！”我点头。

        萧子煊若有所思，“数月前江城之役，齐国战败，齐太子来京议和，却在宫宴之上中毒，整个太医院诊治数日皆未见起色，如今太子依旧在昏迷之中。此事关乎江山社稷，稍有不慎，边疆恐再起战乱，苦的亦是黎民百姓。不得已，本王只有求助于薛老先生。先生既派姑娘前来，还望姑娘仁心仁术，早日救醒太子。本王替天下百姓谢谢姑娘！”此刻的他周身毫无凌厉锋芒之势，却依旧令人感觉到无上的尊贵。他向我俯首，眸光内敛，衣和发微微飘拂，斑驳的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如同一层金色的薄纱披在他身上，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华，我似看见神明降世，亦听见心底的声音：这个男子，他要救天下，我亦愿意相随。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我竟有些惴惴不安。

        “王爷快请起。师傅常说，医者必存济世救人之心，月儿自当不忘初心。”我慌忙上前扶起他。

        “既如此，明日姑娘可随我进宫医治太子？!。”

        “月儿听从王爷安排，只是……”萧子煊略微皱眉，“不知姑娘还有何疑惑？！”

        “只是……王爷别再姑娘姑娘得称呼我了，我叫梵月！”萧子煊看着眼前的姑娘，樱唇含笑，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他从未遇见这样的女子，目光清澈如泉水，白衫似纤尘不染，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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