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散祁一脸茫然地看着姜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散祁再次开口。

        姜绥拿起筷子夹了点菜，很快，他很轻地笑了下："等下送你上班？"

        "行啊。"散祁直接乐了，走路不到五分钟，还用送嘛。

        路上姜绥一言不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他整个人笼罩着浓浓的忧伤。

        在进入便利店前，散祁停下来，目光幽深地看着姜绥，眼神里写满了不确定。

        最后，他说。

        "姜绥，是你吗？"

        姜绥慢慢抬起眼皮："什么？"

        "我……"散祁迟疑着，最终还是沉下心来，猛地抬起头："我看到了你行李箱里的亮粉。"

        每次凶案现场都会遇到的亮粉。

        姜绥扯了扯嘴角，脸上写满了嘲讽："哪个画家行李箱里没有颜料？"

        "单凭亮粉，你就要怪到我头上？"姜绥质问道。

        散祁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按照吴涛的分析，姜绥具备同其他脑芯片研究失败家属一样的作案动机。

        甚至于……

        吴涛临走前额外提醒散祁，要小心姜绥，在相处过程中，吴涛在心里对他的人物画像是——‘偏执、执拗、自信心缺失。’

        姜绥和散祁闹得不算愉快。

        夜里下班，散祁回到家以后发现家里姜绥的行李已经搬走，他在微信上面问他，结果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散祁叹了口气，把自己砸进沙发里，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面，整个人才算稍微放松下来一些。

        世事无常。

        这间房里的人来来往往。

        起初是司然和他，后来是他自己，再然后，除了他来了吴涛，来了姜绥。

        可以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案子未破，这颗心始终悬着。

        他打开微信，翻出吴涛，看着上面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

        "案子有进展吗？"散祁发条语音出去。

        吴涛那边很快打来电话。

        "散祁，我给你讲，案子有进展了，但是目前锁定的目标人物是姜绥。"

        "怎么回事？"散祁没有很震惊，但他的心还是突然跳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扑通扑通。

        "具体细节我不能告诉你，能跟你说的是‘棘’里面属于姜绥的工作室抽屉里发现所有受害者照片。"

        吴涛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里面包括司然的。"

        "兴许他只是想查案，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很容易可以搜到照片吧？"散祁不肯相信。

        "死后的。"吴涛声音很轻，可听起来仿佛重千金，砸到散祁头上，把他砸到不知所措。

        所有的细节警察局那边选择高度保密。

        散祁按照自己的推理，大致推出一个不算容易的方向。

        药物控制加上精神控制，最终的导向将会是现在的结果。

        散祁浑身是汗，汗津津地粘在身上，根本扯不下来。

        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面，拨通了姜绥的电话。

        那边在他快要挂断的时候才按下接听键。

        "喂。"姜绥的声音很沉。

        散祁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怒火蹭得一下被点燃，直接开门见山："你还是人吗？司然对你不好？！"

        "你有病吗？"姜绥语气逐渐开始不耐烦。

        "警察已经在你的抽屉里发现所以死者照片。"散祁强压自己才忍住把手机从二十七层扔下去的冲动。

        姜绥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散祁下意识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并不需要你个傻/逼/在这里胡说八道，胡乱推理。"

        一阵卷着凉意的夜风正面吹来，散祁刚出完汗，被风吹得透心凉，也正因为如此，他清醒过来。

        "姜绥，我的朋友只剩你了。"散祁声线偏低，声音沙哑，只不过几分钟，他的嗓子已经肿了。

        姜绥捏了捏眉心，脸上神色不悦，他直接说："照片是我从记者那里买得。"

        只一句话，散祁安下心来。

        回到床上静静躺着，开始思考姜绥刚刚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再次拨通吴涛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喂，大哥，怎么了？"

        散祁一时噎住，过了一会儿才说："姜绥可能性大么？"

        "还在查，暂时没有发布搜捕令，应该还有转机。"吴涛耐心解释着。

        现在的散祁，就像是盘崩坏的沙。

        吴涛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试探着问："姜绥现在怎么样啊？"

        "他回自己家了。"散祁说。

        "呀，那明天我回去呗，单位宿舍是铁床，床板太硬。"吴涛笑着说。

        散祁闷闷地嗯了声，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颓废的就像废物。

        天地混沌，劈不开一丝光亮。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属于典型的逆商低，逃避型人格，散祁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呼吸声微弱。

        细数这二十八年，有过不幸，也有过幸运。

        而他这些年似乎始终沉溺在不幸中，把自己溺在不幸的旋涡中，不肯抬起头来看这个世界。

        他猛地翻了个身，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散祁不愿意把自己继续扔在黑暗中，他坐起来，安静看着床对面司然的艺术照。

        突然，很轻很快地笑了下。

        "司然，我要回去了。"他说。

        -

        隔天清早。

        散祁换上司然给他买得西装，难得的修剪了胡子，还在路过便利店请假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买了瓶牛奶。

        便利店值班小男孩儿看着他直接乐了："哥，你这什么情况啊？"

        "有点事儿，出去一趟。"散祁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小男孩儿刚刚上大一，寒假过来打个暑期工。不太明白散祁为什么办事穿得这么隆重，但他还是鼓励了眼前这位平时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但今天很整洁的哥哥。

        他说："哥，加油啊！旗开得胜。"

        "好嘞！"散祁也跟着乐，眼睛里是近三年没有看到过的光。

        推开便利店的门，大片阳光砸到他脸上，温柔、烂漫，他似乎看到了新生，看到了希望。

        未来一切都将是一片光明。

        散祁难得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后他对司机师傅说出这些年不肯提及的地点。

        "江岸市沿江脑科学研究所。"

        当他真的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散祁整个人背上背着的壳开始发生裂痕，他的沉重，他的遗憾，以及，他的不甘。

        全都随着沿路的风被吹了个烟消云散，他一步步迎着光，踏着希望，走向那扇让他忐忑的大门。

        门把手上锈迹斑斑，散祁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多想，直接推门。

        没推开。

        他又试探着敲了敲门，还喊了句："有人吗？"

        旁边小窗户被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怎么了？您来找人吗？"

        "对，我想来找傅主任。"散祁笑着说。

        "啊，傅主任，他已经辞职回家继承家业了啊。"那人说。

        散祁惊讶到瞳孔猛地放大："什么？！傅主任还有家业？"

        "我们也是他辞职后才知道，他是江岸市最大的傅氏集团大公子，来搞科研不过是个人爱好。"

        那人说完，轻飘飘来了几句。

        "有人生来为生活奔波，有人生来含着金钥匙。"

        散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他才说："心态问题，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是吧。"那人悠悠答着，又问散祁："傅主任不在的话，你还想找谁？"

        被他这么一问，散祁直接愣在原地。

        植物人方向的脑芯片研究一直是傅主任带队，散祁分管，除了傅主任，他也不知道还能找谁。

        这家科研所的几个方向各有领队，因为保密度高的原因，互相几乎没什么关联。

        没什么办法之后，他只好问："您知道谁接替了傅主任的工作么？"

        那人眯了下眼才说："我姓夏，夏浩。我记得傅主任当时也是被迫离开，实在没什么工作后才回去接管家族企业。"

        "被迫离开？"散祁不解。

        夏浩点点头又说："意思就是，他负责的部分彻底解散，不会再对那个部分做任何研究。"

        -

        散祁从脑科学中心离开后，没有回到便利店，反而直接去了傅氏集团，他坐在集团对面咖啡店里拨通傅主任电话。

        他不确定这个电话号还是不是对方在用，但此时此刻的散祁别无他法。

        "嘟—嘟嘟——"

        电话被接通，对面传来沉沉的一声："喂你好，哪位？"

        "是我，"散祁忙说："散祁。"

        傅年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散祁是谁。

        他声音平静如水："您好，有什么事吗？"

        散祁当年离开时，傅年挽留过，可惜完全没能留住这个人，甚至让他走得更加决绝。

        "傅主任，植物人芯片研究项目是否可以重启？"散祁直接问。

        傅年那边静默好一阵子才说："不好意思啊散祁，这个项目已经被禁止，人体实验有违常理。"

        散祁的手大幅度抖动，面前咖啡被打翻，他忙拿纸去擦，边擦边说："没事没事，打扰了。"

        "散祁，"听筒那边传来傅年的声音："你如果还想继续做芯片研究，可以到傅氏集团旗下的医药集团，我们在做骨骼康复。"

        没等散祁反应过来，那边继续说："你可以考虑一下，之后联系我。"

        他感谢傅年递给他的橄榄枝，无比感谢，他也很遗憾，不能继续做关于植物人芯片研究方向。

        在他发呆的片刻，傅年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

        散祁回过神后，对着空气喃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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